close
然而惡夢還是成真了。某天夜裏十一點,她的手機響起,劈頭第一句就是:「妳是不是有什麼事瞞我?」

儀箴倒抽一口冷氣:來了!

其光的聲音冷得幾乎不像人聲,但儀箴仍然在他緊繃的聲調中聽到了即將爆發的怒火。在驚慌中,她選擇了最愚蠢的回答。

「沒有啊,哪有瞞你什麼。幹嘛問這個?」

「我再問妳一次。有沒有?」

「沒有啦,你到底怎麼了?」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沈默後,聽筒那端爆出一句話:「我終於認識妳了!」然後就是一聲無情的嗶聲,把兩人的連結徹底斬斷。

儀箴呆若木雞,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沒顧好鋼筆已經夠嚴重了,現在居然還對他說謊,這下其光一定氣炸了!

明知他這人最討厭被騙,為什麼還要掩飾?一開始乖乖說實話不就好了嗎?現在怎麼辦?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鼓起勇氣再度撥給其光,不出所料,關機中。她立刻打了另一支電話。

「蕙茗,妳是不是告訴其光了?」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不想活了。我最近拼命躲他,累得半死。」

「那其光怎麼會知道?」

蕙茗驚呼:「他知道了?」

「對啊!」儀箴這才發現自己邊講邊哭:「他好生氣,還掛我電話‧‧」

「那,妳是怎麼跟他說的?」

「我拚命否認,他氣壞了。我真是白痴,我是笨蛋‧‧」

蕙茗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現在不要說這個了。怎麼辦啊?」

蕙茗也是六神無主:「我真搞不懂,他到底怎麼知道的?」

儀箴抽抽噎噎地說:「可能是因為我最近的表現很可疑,被他猜出來了。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實話?我真是沒用!」

「儀箴,妳先不要激動,我會去跟其光解釋,說是我拜託妳保密的,這樣他應該就會原諒妳了。」

「可是要是他生妳的氣怎麼辦?」

「那也沒辦法啊。我先去跟他說說看,再告訴妳情況。在這之前妳千萬不要去招惹他,其光那個個性妳也知道的,一爆發就跟火山一樣,要是弄不好會很糟糕的。」

第二天,儀箴一整天提心吊膽地等著蕙茗的電話。最後答案來了:很不妙。

其光非常激動,完全聽不進任何道歉跟解釋,蕙茗還差點被他嚇哭。事到如今,她只能建議儀箴暫時不要接近其光,等他稍微冷靜一點再跟他談。

雖然難受,儀箴還是接受了她的建議。事實上,在內心深處,她始終認為其光一定會原諒她,暫時分開一下也無妨。

她愛其光,其光也愛她。他們的感情絕對不可能為一枝鋼筆破滅的。過一段時間,等其光冷靜一點,他就會明白他不能沒有她,就像她也不能沒有他一樣。

事情一定會好轉的。她始終這麼相信著。

然而等待的日子實在是很難熬,過不了幾天儀箴就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孤魂野鬼,每天都在彷徨不安中度過。蕙茗的好言安慰不能激勵她,父母的厲聲責備也不能讓她把心思放在課業上。最後她終於下了決心,她不要再等了。

怎麼可以一直躲在蕙茗背後,自己什麼都不做呢?別的不說,她可是其光最親近的人,幹嘛要避他像避瘟神一樣?別說其光那群所謂的家人,就算是幾個整天一起混的朋友,也一點都不了解他。能讓其光安心的人,向來就只有她方儀箴一個。既然如此,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不能談的?見個面把話講清楚,頂多吵一架,最後還不是就沒事了?

最重要的是,她沒辦法再忍受見不到其光的日子了。寧可給他大罵一頓,也比自己天天蒙在被子裏哭的好。

由於其光不接電話,她只好到他打工的速食店去等。她不想打擾他工作,就在店外一直晃到晚上十點。其光換了班,一臉陰沈地走出店門,儀箴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其光!」

他一楞,隨即臉色一變。儀箴看到他的眼神,被震得連下一句話都忘了。

那雙總是帶著溫柔和寵溺看著她的眼睛,現在居然寫滿了‧‧厭惡?

儀箴從來沒見過這種眼神,但她還是知道,一個人只有在面對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時候,眼中才有可能射出這種凶光。

其光默默地凝視了她一會兒,臉孔有些扭曲,嘴唇微微顫動著,彷彿隨時就要破口大罵;但他終究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轉身背對她離開。

儀箴原本腦中一片空白,見他要走,連忙高喊:「等一下!」

誰知其光竟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速度絲毫沒有減慢。儀箴快步衝上前攔住他:「你聽我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那件事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其光笑了,與其說是笑,更像是臉部痙攣:「哦,妳來跟我道歉啊?真是辛苦妳了。那這就算我給妳的車馬費,拿了趕快滾吧。」一抬手,把兩個一塊錢銅板扔在地上。

儀箴心裏一寒,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又‧‧又不是多嚴重的事‧‧」看到其光眼中射出的冷光,她立刻改口:「好吧,對你來說很嚴重,但是你也不可以這樣對我啊!」

其光還是笑著:「是是是,一點也不嚴重。對妳這種臉皮跟北一女的圍牆一樣厚的人來說,當然什麼都不嚴重。」

「‧‧‧‧」儀箴覺得頭皮陣陣發麻。她寧可其光臉紅脖子粗地對她大吼大叫,至少情緒過了他也就冷靜下來了。可是現在他卻面帶笑容輕聲細語,出口的言語句句直刺她心窩,這就表示他是鐵了心要傷害她。

想到這裏,她也把心一橫,提高了聲音:「我都專程跑來跟你道歉了,這樣也不行嗎?那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是吧?」其光說:「告訴妳,我要妳馬上消失,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妳!」說著就從她身邊穿過,逕自走開了。儀箴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眼巴巴地望著他消失在夜色裏。

她忽然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彷彿自己在做惡夢。夢裏的一切都離她很遙遠,跟她毫不相關,她的知覺上也罩了一層麻木的面紗,所以她完全沒有感覺。

然後,夢境開始向她慢慢逼近,面紗也逐步掀開,血淋淋的現實一點一滴地展現在她面前。

就這樣?就這樣完了嗎?他不是摟著她的肩膀說「遇到妳以後,才開始覺得活著真好」嗎?

那就像是昨天的事,而此刻他卻丟下她拂袖而去,連多看一眼都不肯?

就為了一枝筆?

那天晚上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也不記得父母罵了她什麼話。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把自己裹在被子裏發狂似地哭,哭到自己似乎要化成一片片消失,眼淚仍然止不住。

第二天在蕙茗面前,她仍是嗚咽不止,只恢復了一點點的語言能力。蕙茗任她伏在自己膝上啜泣,伸手輕撫著她的頭髮,輕輕地哼著溫柔的曲調,直到她平靜下來。

儀箴抬起頭來,這才發現蕙茗也是滿臉淚痕。她心中浮起一陣溫暖,隨即又是刺骨的心酸。

蕙茗伸手拭淚,哽咽地說:「對不起,都是我害的。要是我不要弄壞鋼筆就好了。」

「不是這樣,是我不聽妳的話自己跑去找他,才弄成這樣的。」

兩人又哭了一陣,蕙茗說:「我這樣講妳也許聽不下去,但是真的請妳不要太怪他,這陣子他也夠受了。他一直很沒有自信,老是覺得你們的未來沒有希望‧‧」

「什麼?」儀箴第一次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為什麼沒有希望?」

「這還要問?他只是個高職學生,而妳是北一女啊。他老是說,他繼父不可能出錢讓他繼續升學,所以他一畢業就得馬上去工作,但是妳一定會上大學,你們早晚要分開的。所以玩得過癮最重要,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儀箴跳了起來:「講這什麼話?我從來沒想過分開的事!如果他要去工作的話,我也可以不上大學啊!我可以跟他一樣去打工,過幾年混個店長,也是可以過得很好,如果他想升學我也可以養他,為什麼早晚要分開?」

蕙茗搖頭:「行不通的。妳這樣做,只會讓他覺得你在可憐他而已。」

「我沒有!」

「我也常常罵他太消極,可是他就是聽不進去,而且他也不可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他那群朋友常常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有一次他實在氣不過,一衝動就說,反正他只是想把個北一女的馬子玩一玩而已,根本沒打算高攀。」

「他居然說這種話?」儀箴的聲音差點把整棟教室震垮,覺得自己的胃腸在翻攪,好像快吐出來了。

蕙茗忙著安撫她:「那是氣話,氣話!妳難道看不出來,他快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嗎?」

儀箴沒有回答,她緊摀著嘴,飛快地衝進了洗手間。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kill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