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做什麼?」

儀箴花了一番力氣調整呼吸,避開她的視線。

其光悠然微笑著:「我說了要帶女朋友來,我女朋友不就是儀箴嗎?妳真愛裝傻。」

「你‧‧你說你沒有遇到她‧‧」

「咦,我有說嗎?」

儀箴的腦袋已經成了一盆漿糊,回頭看到剛買的午餐仍掛在機車把手上,不禁脫口而出:「呃,有人要吃燴飯嗎?」

蕙茗緊咬著下唇,臉色慘白。「其光,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麼,但是你絕對不要相信她。她‧‧她早就交了新男朋友,兩個人還聯合起來對付我,到處說我的壞話,你絕對不要被她騙了。」

「真的啊?她說妳什麼壞話?是不是就像妳跟我朋友說的那些話一樣?」

「我沒說!是她講的!」蕙茗伸手指著儀箴,歇斯底里地叫著。

「燴飯‧‧」

其光把語無倫次的儀箴輕輕推開,仍是面不改色:「是嗎?那為什麼妳給她的卡片上寫『祝妳早日忘記那個爛男人』呢?」

「我沒有這樣寫!」

其光冷冷地說:「我親眼看到的,妳可別說是她模仿妳的筆跡哦。妳居然說我是爛男人,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這絕對是謊話,蕙茗寫的卡片早被儀箴燒光了,但他就是有辦法講得理直氣壯,連儀箴都以為自己真把卡片給他看過。

蕙茗雙手摀著嘴,眼淚從赤紅的雙眼中流出。「我‧‧我‧‧」

儀箴別開臉,不想看見昔日好友如此淒慘的模樣。她很驚訝地發現,此時她心中除了同情和惋惜,沒有任何其他的情緒。之前的痛苦和憤怒,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了。

其光可不是,他似乎是鐵了心要徹底打擊蕙茗。一把攬住儀箴肩頭,親暱地說:「儀箴,能夠交到這麼好的朋友,我們兩個還真是有福氣啊。妳說是不是?」

「喂,夠了吧?」儀箴這時才想到,校門口實在不是個翻舊帳的好地方。丟人現眼也就罷了,萬一好死不死被哲鳴或他姐姐看到就慘了,要是被游碧珍看到更糟糕。

然而事態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張蕙茗放下雙手,朝著兩人尖叫:「是你們兩個自己不好!誰叫你們對不起我?謝其光,你明明說不追北一女的,為什麼又跟她在一起?」

其光搖頭輕歎:「張同學,妳真是天真耶。我就是為了讓妳死心才那樣說的,妳居然聽不懂?難道還要我直接跟妳說『我對妳沒興趣,妳不用肖想了』,這樣妳才甘願?」回頭深情款款地望了儀箴一眼:「不過,我那時候倒是真的沒料到,會遇到讓我心動的北一女。」

明知他是存心氣蕙茗,儀箴還是當場紅了臉,飛快地別開眼睛,一面在心中大罵自己:到這種節骨眼還在發什麼花癲啊!

蕙茗全身顫抖,幾乎可以聽到她的理智跟著靈魂一起碎裂的聲音。

「你明明知道我愛你,你還‧‧」

「我知道又怎麼樣?反正對我完全沒意義。」

「她到底有什麼好?你為什麼就非要她不可?」

其光聳肩:「她是沒什麼好,只不過剛好跟我很合而已。」

聽他說她沒什麼好,儀箴本來還有些不爽,再聽到下一句,頓時胸口漲得滿滿地,全是濃濃的甜蜜,還有徹骨的酸苦。

沒錯,他們真的很合,可是卻被狠狠地拆散了。被眼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彷彿是連續劇悲情女主角的女人‧‧

蕙茗一抹眼淚,又露出了倔強的表情。「好,好,沒關係,隨便你怎麼罵我怎麼恨我都可以。我這人就是這樣,寧可你恨我,也絕對不讓你忘記我!」

「妳實在是‧‧」儀箴忍不住要發火,卻被其光輕描淡寫地打斷了。

「說得好。之前不是說要給妳看個東西嗎?來來,好好看個仔細吧。」說著,他扯下貼在左腕上的貼布。

儀箴本來以為他是扭傷了,才一天到晚貼著貼布,此時一看到他的手腕,立刻驚得無法言語。

那健壯的手腕上,清清楚楚地排著三道疤痕,雖然已經癒合,仍可以看出當時一定是血如泉湧,絕對不是割好玩的。

「其光,你‧‧」光是想像刀子劃在他肌膚上的感覺,儀箴就覺得雙眼刺痛。蕙茗則早就癱在地上了。

其光仍是一派輕鬆:「由於妳開的那個小玩笑,讓我一時衝動拿刀朝自己手上割下去。現在我每次一看到這些傷疤就會想到妳,永遠也不可能忘記。這樣妳滿足了嗎?」

蕙茗嗚咽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

「怎麼?嫌我割得不夠深嗎?要是我死成了,想必妳一定會更開心吧?真是太遺憾了。」拖著全身僵硬的儀箴上了車,丟下痛哭失聲的蕙茗絕塵而去。

離宿舍還有好幾條街,其光卻聽到儀箴在耳邊大叫:「停車!」

停了車,儀箴立刻跳下來,其光還來不及開口,她已經一拳搥在他肩上。

「你這個混蛋、白痴、王八蛋!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為什麼要這樣?」緊緊抓著他的左腕,奔流的淚水讓眼前糊成一團,連疤痕都看不清楚了。

其光笑了笑,笑容比方才在校門口溫柔了幾百倍,也加了許多憂傷。

「我知道很笨,但是那個時候就是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也沒有必要再硬撐下去,所以就想乾脆早點解脫算了。」

「豬頭‧‧」摸著那三道傷疤,腦中浮現當年她躲在他學校門口看到的景象。那時的他,臉上寫滿了冷漠決絕,逼得她不得不死心。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個表情代表的不是無情,而是絕望。而讓他絕望的人,正是她自己。

好危險。只差那麼一點點,其光就會從世上消失了。而她根本不會知道,甚至還會恨他一輩子。

方儀箴,妳真是個超級大笨蛋!

見她泣不成聲,其光拍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好了,妳也不用哭成這樣。事情都過了這麼久,而且我又好好地沒事,有什麼好哭的?來,把眼淚擦擦。」從口袋中掏出面紙遞給她,仍是皺成一團,讓儀箴回想到在二二八公園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忍不住噗哧一笑,但眼淚還是止不住。

「今天謝謝妳陪我跑這趟,總算出了口悶氣。」其光露出苦澀的笑容:「妳放心,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妳,祝妳跟趙哲鳴幸‧‧」話還沒說完,嘴唇已經被堵住了。

儀箴不顧路人的眼光,深深地吻著他,許久才放開。

「笨蛋。」空出嘴巴說完這兩個字,馬上又吻了上去。其光的雙臂緊緊摟住她,勒得全身發疼,但是她不在乎。面對這樣強烈的感情,她不想也沒有能力逃避。

「我再也不要離開你。」

一個小時後,儀箴來到哲鳴的住處。她沒有按鈴,而是拿出備用鑰匙直接開門。

屋主高昌華自然是上班去了,屋裏靜悄悄地沒半點人聲。進入哲鳴的房間,只見房間主人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這幾天一直忙著趕報告,幾乎沒闔眼,今天報告終於交出去,現在睡得香甜無比。

儀箴在床邊坐下,默默凝視著他帶著淡淡笑容的睡臉,耳邊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感到強烈的窒息感。

中午一場狂哭,讓她的淚腺暫時休兵,眼睛一片乾澀。所以現在心中的苦悶完全無法宣洩。

輕輕地,她俯身趴在他胸口,平穩有力的心跳近在耳邊,彷彿跟她自己的心跳合而為一。他的體溫很溫暖,卻驅不去她心中的寒意。

這是她跟哲鳴相識以來最親密的接觸,也是最後一次。

她喜歡哲鳴,真的喜歡他。但是其光是她生命中最深的一道烙印,不管再怎麼努力,就是沒辦法消去。

她已經沒有資格再依偎在哲鳴懷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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