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妳是我的病人嗎?」

「不是。我是那個‧‧台大法服的‧‧」

幹嘛沒事叫她啊?還嫌處境不夠尷尬嗎?儀箴真恨自己的大嘴巴。

誰知對方一臉莫名其妙:「台大法服是什麼東西?」

呵呵,她忘了!

「法律服務社。妳曾經跟那個‧‧劉太太去簽了個協議書,不曉得妳記不記得。」

當人家第三者的楊黛民醫生思索了一下:「哦,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辦公室又小又破,還有很多可愛的學生跑來跑去的社團嘛,真巧啊。呃,妳有沒有空?我要停車,幫我注意一下後面。」

她停好車子,拎著一個大紙箱下了車。「謝謝妳哦。」她注意到儀箴滿臉淚痕:「妳怎麼哭成這樣?」

「沒什麼。」她一面拭淚,一面心想:「因為我對妳出言不遜,現在遭報應了,妳高興了嗎?」

「妳住這一帶?」

「不是。」

「那是來找人?」

「也不是。」

「那麼,請問妳是要去哪裏?」

儀箴聳肩,沒有回答。基本上,她想去深山裏躲起來,永遠不要讓人看到。

楊黛民仔細端詳她一會兒,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德性,做了決定:「我覺得妳還是跟我上樓比較好。」

儀箴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就這樣跟著一個只見過一次面,而且還大吵一架的陌生人上了三樓,看著她打開門:「回來了。」

屋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怎麼這麼慢啊?餓死了。」

「唉喲,路上車多嘛。對了,我撿了流浪貓回來。」

「啥?」屋裏的女人一臉狐疑地看著儀箴,她跟楊黛民年紀差不多,頭髮削得短短地,亂得像雜草,身上穿著寬鬆的T恤和運動褲,一雙眼睛半睡半醒,好像永遠睜不開,比起一身光鮮的楊黛民要邋遢多了。

楊黛民一點也不覺得這場面很尷尬:「來,這位同學,妳自我介紹一下吧。」

「呃,我是方儀箴,不好意思打擾了。」

「好,那這邊這位是我同學,也是這裏的屋主魏晨安,她是妳的學姐。」

魏晨安露出笑容:「咦?妳也是聖母幼稚園畢業的啊?」

啥?儀箴有些暈頭轉向。

楊黛民抓起一包面紙丟向她同學:「去妳的!她跟妳一樣念徐州路啦!」

「哦哦。」

儀箴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到了瘋人院,頓時有股衝動想要轉身逃出去。然而楊黛民可不給她這個機會:「好啦,妳去洗個手,準備吃火鍋了。」

儀箴這才注意到,餐桌上放著鍋子,還有各式配料,就是沒有爐子。

楊黛民拆開她帶上來的紙箱:「忙了半天準備,等到要吃的時候才發現電磁爐壞掉,還不肯自己出去買,這主人真是遜斃了!」

「妳很囉嗦欸,妳不用換衣服又有車,當然是妳去買啊。」

晚餐就在吵鬧聲中開動,儀箴越想越疑惑:為什麼她會跑來不認識的人家裏吃火鍋呢?

既然來了,好歹也該跟主人哈啦一下。「學姐,妳現在是在當律師嗎?還是法官?」

魏晨安一面吃著金針菇,斜眼看她:「妳看我像嗎?」

「‧‧‧‧」帥,踩到地雷了。

楊黛民可一點也不怕地雷:「考了快十年,什麼師什麼官都沒撈到,人生是黑白的啊!」

魏晨安呵呵乾笑兩聲:「這就是命啊。」

「自己太混就不要牽拖啦!」

儀箴覺得越來越難下嚥了。看著魏晨安已經不再青春的臉,忽然感到一陣恐怖:也許自己十年後也會變成這樣‧‧

楊黛民沒給她多少感傷的機會,把矛頭指向她:「我說,妳為什麼天黑了還一個人在路上哭哭啼啼?跟男朋友吵架了嗎?」

魏晨安不以為然:「楊醫生,我看妳真的已經到了歐巴桑的年紀耶。口沒遮攔什麼事都亂問,有沒有神經啊?考慮一下青春少女的心情好不好?」

「什麼嘛,吃火鍋沒八卦多無聊啊。」楊黛民不服氣:「而且她已經知道妳國考十年沒考上的戰果了,當然也該回饋一下。」

「不要拿別人的不幸去換八卦啦!等一下,那個魚餃是我的!」

儀箴低著頭。基本上她的隱私當然沒理由要告訴這些陌生人,但是就因為是陌生人,反而覺得跟她們說話更輕鬆更沒有負擔。而且,再不找人說話,她就要炸開了。

「我‧‧我同時跟兩個男生交往。」

魏晨安吹了聲口哨:「劈腿啊?真行耶。可是妳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被抓包了嗎?跟妳說,被抓包的時候一定要極力否認,這是劈腿的基本常識。」

儀箴搖頭:「不行,我良心不安。」

「這麼有良心幹嘛還要劈腿?」

楊黛民打斷她的質問:「因為良心跟腿是不同的器官,謝謝。」

「醫生,良心好像不是器官耶。」

「這、不、是、重、點。」

「哦哦。」魏晨安又轉回正題:「那妳打算怎麼辦?」

儀箴眼睛又紅了。要是她知道怎麼辦,現在還會坐在這裏聽兩個老女人胡說八道嗎?

楊黛民輕歎一聲:「既然要風流就要快樂一點嘛,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痛苦呢? 」

「我又不是故意要這樣的!」

忍不住心中委屈,把她和其光、哲鳴間的糾葛大致講了一下,魏晨安聽完後,興奮地一拍桌面:「犬夜叉!」

「什麼?」儀箴聽不懂。

楊黛民幫她解釋:「漫畫。」

「它反正就是講說男主角跟女朋友反目成仇,後來又交了新女友,才發現他跟前女友是被奸人陷害才翻臉,結果前女友又出現,三個人搞得亂七八糟,就是跟妳一樣嘛。」

楊黛民搖頭:「妳現在知道她為什麼考不上律師了吧?」

「‧‧‧‧」好吧,她的遭遇跟漫畫很像,然後呢?那又怎麼樣?

魏晨安看她這副不中用的樣子,十分不以為然:「唉,妳幹嘛自尋煩惱呢?只要在兩個男生中選擇一個不就沒事了?既然兩個人都很好,閉著眼睛隨便選也行啊。」

儀箴跳了起來:「才不是這樣!他們兩個各有各的好處,兩個合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忍不住罵了句:「靠!」

楊黛民冷靜地說:「如果妳想效法凱特布蘭琪,可能得先照照鏡子。」

「我知道‧‧」儀箴真是慚愧無地。當初看那部電影的時候,她把這句台詞批得一無是處,結果自己卻拿來用?「可是,他們兩個對我來說真的都很重要,少一個都不行,所以我才這麼煩惱‧‧」

「是啊,很重要,卻不足以讓妳為他們放棄另一個人。」

這句話正中儀箴要害,她咬緊下唇,一言不發。

「妳比較喜歡哪一個?」

「我不知道。」

楊黛民搖頭:「不是我要挑毛病,但是妳連做選擇的擔當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把愛掛在嘴上?」

魏晨安長歎一聲:「妳那個劉醫生就很有擔當啊,二話不說就選了他老婆。」

「所以我還尊敬他三分。要是他敢跟我說兩個都要,看我不閹了他。」

「可是妳不能否認,花心是人的天性,要對一個人專情本來就很難啊。對了,」魏晨安興緻勃勃地說:「乾脆妳就維持原狀不要選,叫兩個男生另外再去劈一個女生,那兩個女生也可以向外發展,以此類推,這樣對每個人都很公平,誰也不吃虧,世界大同了。」

楊黛民瞪她:「我還四海一家哩!」

「拜託不要鬧了。」儀箴真是被這兩個人弄得脫力。花心是人的天性,嫉妒跟獨占欲又何嘗不是?要她忍受其光和哲鳴另外交女友,還不如真把她自己劈成兩半來得痛快。

「建議妳隨便選被妳一口否決,問妳比較喜歡哪一個妳說不知道,又沒本事玩3P,那妳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拜託不要再問我了!」話說完她立刻後悔:幹嘛在陌生人面前歇斯底里啊?

深吸一口氣,卻還是冷靜不下來。「反正,反正現在也輪不到我選了。他們兩個都已經忍到極限,馬上就會甩掉我。這樣一來就解決了。」

楊黛民冷冷地說:「是啊,然後你再另外跟第三個男生交往,把三人份的怨氣全加在他身上嗎?」

儀箴楞了一下,想到她跟哲鳴剛開始交往的情形,頓時啞口無言。

「事情是由妳開始,妳總要負責把它做個了結吧?哪有呆呆坐著等事情自己解決的道理?妳既然覺得對不起那兩個男生,至少也該給他們一個交代,這是妳欠他們的,不是嗎?」

「問題是我就是不知道該選誰啊!這不是逃避,我就是不知道!」她賭氣地說。

楊黛民注視她幾秒,微微冷笑:「所謂的『就是不知道』有兩種含意。一種是妳知道答案卻講不出口,例如三人行。另一種是妳不想承擔後果,妳怕一旦選了一個,卻發現另一個比較好,到時妳會後悔莫及。總而言之,就是『逃避』。」

「‧‧‧‧」被當面指正自己的軟弱,儀箴咬緊牙關,耳邊聽到自尊碎裂的聲音,但是她卻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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