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之三陳少翎同學,二之三陳少翎同學,現在馬上到教官室來。」

法師從成堆的五十元銅板中抬頭:「教官找你幹嘛?」

小翎聳肩:「不曉得耶,大概是太久沒見,想我了吧。」他發覺自己居然在學千秋講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巴西人臉色非常難看:「你還笑!要是教官知道簽賭的事‧‧」

「別那麼緊張,也不一定就是那件事啊,我天天惹事,教官搞不好等著電我很久了。總之,我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向來容易緊張的小翎,此時會這麼冷靜的原因,當然只有一個。

看著他輕鬆愉快地離去,藤木一號蹙緊眉頭,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教官室裏,主任教官、輔導教官全都滿臉寒霜地等著他。

「這個是午休的時候,有人塞在教官室門縫下面的,你來看看。」

千秋裝出提心吊膽的表情,仔細端詳著教官桌上的照片。照片顯然是在室內拍的,照明不佳,全是五顏六色的曖昧光線,裏面幾乎擠滿了人,一望而知是個酒吧,而且畫面裏的人幾乎全是男的。相片看來是偷拍的,沒有用閃光燈,顯得更加昏暗不明,畫質也很粗糙,卻還是可以看見照片的主角。那個身上僅著深紫色背心和緊身皮褲,頸上戴著四五條皮項鍊,頭髮上噴了髮膠還灑了亮片,一臉媚態倒在旁邊男人臂彎裏的少年,不是陳少翎是誰?

千秋得努力忍著,才不致露出得意的表情:真是好照片!不愧是他的精心大作!

「還有這個。」教官鐵青著臉,把一張紙條推給他,是用電腦印刷的:「懇請教官嚴懲該生,出現這種學生是本校的恥辱。痛心疾首的校友敬上。」

墨色有點淡,小翎的印表機該換了。千秋心想。

「陳少翎,你有什麼話說?」

「教官,我覺得這張照片照得不好耶,焦距沒調準‧‧」

主任教官用力一敲桌子:「不要再扯了!你平常雖然愛搗蛋搞鬼,還算無傷大雅,所以我也不想為難你,可是你這回太過份了!居然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你說,你到底跑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千秋苦笑:「教官,你這麼英明睿智,難道聽不出來我是在說反話嗎?這根本是個笑話,上面的人不是我啊!」

「哦?你怎麼證明?」

「它沒把我清新脫俗的靈氣拍出來。」

「陳少翎!」教官的青筋全都爆出來了。

「教官,」千秋表情嚴肅,又帶著淡淡的哀傷:「現在合成照片這麼發達,要做這種東西很容易的。為什麼你不先求證一下?為什麼就要一口咬定是我?」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嗎?我剛剛花了一節課跑去照相館請人鑑定,結果說應該不是合成的!」

當然不是,是千秋昨天半夜兩點帶著照相手機摸出去,跑到Gay bar擺姿勢請人拍的。

「只是『應該』吧?這畫面這麼粗糙,鑑定也可能出錯啊。再不然也可能只是長得很像我的人,搞不好就是有人刻意拍出來害我的。別的不說,這個寄照片的人自稱是校友,他既然拍了這照片,就表示他當時也在Gay bar裏,那這位校友自己不是更可疑嗎?」

教官知道他說的不無道理,卻還是忍不住懷疑:「真的不是你?」

「陳少翎」強忍氣憤:「如果教官要為這張照片處分我,麻煩把那位拍照的人找出來,請他詳細說明,我是在民國幾年幾月幾日幾時幾分幾秒,出現在這家bar裏的,還有什麼人作證,我才能心服。再不然最快的方法,就是請教官直接去這家酒吧,找裏面的人問問,到底有沒有看過我這個人。」

要教官跑去Gay bar找人問話,這可真是為難他了,但他還是努力維持著師長的威嚴:「必要的時候我會去的。這次找你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為什麼你身邊好像是非特別多?」

千秋黯然苦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大家嫉妒我的美貌吧。」

「你又來了!整天只會嘻皮笑臉胡說八道,叫你來就是要聽聽你的說法,結果你又給我這種態度!你真以為我不敢記你的過嗎?」

「如果我真的做了應該記過的事,教官沒理由不記我,我也不會厚著臉皮求您手下留情。」

教官歎了口氣,重點是,的確沒有記他過的理由。陳少翎的確是很皮,很愛搞鬼沒錯,卻一次也沒達到該記過的程度。這到底是因為他天良未泯〈?〉呢,還是他精於算計,懂得保護自己呢?總而言之,眼前這個傢伙可說是近十年他遇過最讓人頭疼的學生。

旁邊的輔導教官年紀較輕,跟他們班也比較熟,自然而然地扮演起白臉的角色:「少翎,雖說你還不到要記過的地步,可是也不表示你行為沒有偏差。是不是有什麼煩惱?要不要趁這機會跟教官談一談?」

千秋明知故問:「教官是指哪方面的煩惱?」

教官顯得有些尷尬:「呃,例如說異性方面吧,你這個年紀,應該很想交女朋友才對,會不會因此想東想西‧‧」

主任教官不耐煩地打斷他:「楊教官的意思是說,你到底是不是對女生沒興趣?這傳聞從你高一傳到現在,都快三年了!究竟是怎麼樣,你今天給我說清楚!」

「主任,別這麼兇‧‧」

千秋微微一笑:「教官,我昨天寫給您的情書,您收到了嗎?」

「你在說什麼!」

「像您這麼英挺又富有成熟魅力的男人,哪個同性戀不會愛上你啊?」

「你夠了吧,陳少翎!」

「教官,我是說真的,我愛慕您很久了!還有楊教官,您是我的第二號對象‧‧」

楊教官很有耐心地勸著:「少翎,你正經一點。我們不是說同性戀不好,可是對你以後的人生影響真的很大。現在這屋裏都是自己人,你不用顧忌什麼。教官不是要罵你,是要幫你。你如果真的有什麼困難,不要怕丟臉,趕快說出來,你現在還年輕,趁這時候治療還來得及,我們可以幫你請專家長期輔導,教官和老師都會在旁邊支持你的。」

小翎忽然覺得,他寧可去聽藤木家族的羞辱怒罵,也比在這裏讓恩師循循善誘來得好。面對眾藤木,他只需要鼓起勇氣跟他們對抗,但是碰上這種「我都是為你好」的柔情攻勢,卻會讓他自覺是個不知好歹,對不起師長的惡人。明明被塗了滿臉污泥,卻還得心懷感激和無比的愧疚。

然而他知道,這種事絕不會停止,在往後幾十年的人生中,他還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這種「善意的毒素」的洗禮。至於什麼時候會毒發身亡?天曉得。

千秋為他這番體悟,下了個富含哲理的結尾:「嗯,這就叫『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雞婆』吧。」

「婆你個頭‧‧」

「少翎,你說話啊。」楊教官看他先是一言不發,然後又莫名其妙傻笑,開始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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