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遲到了,怎麼沒被糾察抓?」

星期一,小翎怕被同學圍剿,故意延後半個小時才上學。踏進校門時,門口榕樹下的時鐘已經無情地指著七點三十五分,但糾察看也沒看他一眼,就讓他過了。

小翎指指手表:「沒遲到,現在才三十分。這樹鐘故意調快五分鐘,用來提醒大家注意時間。」

千秋很不屑:「無聊的手段!」

來到教室,不出所料,馬上被七嘴八舌的同學包圍。有人認定「浦飯幽助」就是他的化身,因為他把賭金吞了,所以要轉移大家注意力;還有人逼問他不是說要退出,為什麼出爾反爾,總之是吵得屋頂差點翻過來。最可怕的是那些完全不開口,只是留在座位上冷冷地盯著他瞧的人,根本猜不透他們心裏是把他想成多齷齪的人。

對這種千夫所指的慘狀,小翎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習慣了。他只是隨口敷衍著,一面回到座位上。等同學稍微散開回去掃地後,憂心忡忡的法師和巴西人靠了過來。

「你解出謎題了嗎?」

小翎搖頭:「沒有。」他實在不想再討論這個令他頭痛的話題:「那你們呢?賭金怎麼處理?」

巴西人歎了口氣:「我昨晚去找三振王,說好說歹硬是把班聯會會費還給他。但是他有個條件:組頭換班聯會來當,賭金放他們辦公室的保管箱裏,我們之前收的手續費要讓他們抽五成‧‧」說到這裏,他聲音沙啞,顯然是痛心疾首。

「什麼?」小翎差點昏倒。真的越來越離譜了!「那總會有人要求退錢吧?」

「有是有,可是也有人加碼,而且他們班聯會幹部還用個人名義下注,現在總金額已經快到六萬了。」

小翎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不過他已經下定決心,絕不為拿制服以外的事煩惱半分鐘。

這時,升旗的鐘聲響起,三人只好心事重重中斷了交談。

接下來幾節課仍是熱鬧滾滾。那些出錢參加遊戲的人個個摩拳擦掌,一下課就聚在一起討論謎題的解答。不少人跟小翎一樣,認定「不斷奔跑」是指會動的東西,而最符合條件的自然是車子輪子之類的物品;所以校內四處可見一大群人東張西望找尋輪子,先是兩批人馬為了爭奪肥料車,在儲藏室門口對罵;還有人把籃球架推來推去,只為了察看滾輪下有沒有東西。

最猛的是隔壁班二之四的人,跑到停車場去一個個檢查汽車的輪子,結果觸動警報器,各式穿腦魔音此起彼落,吵得活像空襲警報。

至於身處風暴中心的小翎,總是一下課就躲得不見人影,只盼得個清靜,麻煩事不要再上身。

可惜的是,天意總是不從人願。

第四節上課,當他回到二之三教室,非常驚訝地看到一名淚水漣漣的中年婦女,在楊教官的陪伴下站在門口等待著。那名婦人衣著整潔高雅,顯然家世良好,但她的儀態卻全不是這回事,只要有學生經過她身邊,她就會激動得伸手抓住那人:「同學,你是陳少翎嗎?你是不是陳少翎?」

楊教官在旁邊拼命勸她:「葉太太,葉太太,您別這樣,他還沒回來‧‧」

小翎倒抽一口冷氣,又怎麼了?

女人淒厲呼叫:「陳少翎到底在哪裏?」

小翎聽到這聲音,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衝出胸口。頭上彷彿被人打了一棒,眼前金星直冒。但是他根本不認識那女人,為什麼會這麼激動?

總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陳少翎!」可惜時不我予,快發瘋的楊教官衝了過來,一把拉住他:「你來一下,有人找你。」

小翎這才真正看到那名女子,心臟跳得更急了。這女人的臉型跟眼角,好像某個人‧‧

「媽‧‧」千秋沙啞的聲音傳到他腦裏,小翎大吃一驚:這女人是千秋的媽媽?

「葉太太,這位就是陳少翎,」楊教官介紹著:「陳少翎,這位葉太太有事想問你。呃,我們到教官室去說吧。」

葉太太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大步向前一把抓住驚愕的小翎,滿臉急切地問:「你是陳少翎?」

「呃‧‧是。」小翎被一連串的變化弄得暈頭轉向。

誰知葉太太竟然在眾目睽睽中跪了下來,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謝謝你!謝謝你找到我兒子!謝謝‧‧」

原本已經夠混亂的場面,頓時又亂了三倍,楊教官苦勸著:「葉太太,您別這樣,孩子擔當不起的,先起來說話吧!」

葉太太仍是哭個不停:「謝謝,謝謝‧‧」

千秋在小翎腦中冷笑著:「呵呵,一年不見,還是這麼會演戲啊!我老媽寶刀未老哩!」

仍是一貫的嘲諷口氣,但小翎聽出他語氣中強烈的怨憤。他心中一凜:對了,千秋一直痛恨著自己家人,萬一他這時做出什麼激烈的行為,那還得了?

「千秋,你媽要找的人是我,拜託你安靜點,讓我來處理,好不好?」

「叫她滾!我不要看到她!」

「那你就不要看,先回鏡子裏休息吧。」

「去你的!」

眼前有歇斯底里的女人在痛哭,腦裏有抓狂的鬼在咆哮,小翎覺得自己腦袋快裂開了。

「那,葉太太,我們到天橋講,別打擾學生上課,好不好?」楊教官好不容易將葉太太扶起:「陳少翎你跟我來,其他人回去教室。」

「嗚!」小翎忽然低喘一聲,抱住頭蹲了下來,臉孔漲得通紅,五官扭曲,顯然極為痛苦。

「陳少翎?你怎麼了?」

小翎咬緊牙關,念著沒人聽得懂的話:「千‧‧不行‧‧」

「陳少翎!」

一分鐘後,小翎終於站了起來:「教官,我沒事,我們走吧。」

教官扶著哭泣的葉太太走向天橋,小翎則搖搖晃晃地跟在後面。他的臉色很差,在炎熱的天氣裏,額上卻全是冷汗。他雙拳緊握,全身緊繃得像木板。因為千秋仍在他體內躁動著,狂吼著要佔用他的身體。

「小翎,不要攔我,我要給她好看!虛偽做作,勢利無情的女人!去死好了!」

然而小翎毫不讓步,使出全身力氣跟千秋對抗。他只知道,他絕不能讓千秋使用他的身體去傷害自己傷心欲絕的母親,絕對不能!

沒想到他的努力居然生效了,成功地在腦中築出一道屏障,將千秋隔絕在屏障之後。只是雖然抵擋了千秋的入侵,卻沒辦法阻止他在自己腦中鬼吼鬼叫。

來到連接二棟教室間的天橋上,葉太太立刻一把抓住小翎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啜泣著:「真是謝謝你,千秋離家一年多都沒消息,總算你讓他回家來了。」

千秋冷笑:「再裝啊!是妳趕我出門的欸!」

「他常常託夢給我,跟我說他好冷,好想回家,我就知道他已經死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裏‧‧」

「裝肖偉!誰有那閒功夫託夢給妳?」

天氣很熱,但是由於千秋的狂怒,小翎全身上下冷得直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有辦法開口:「伯母您別客氣,我只是幫個小忙而已。您也不要太傷心了,不然千‧‧令郎會難過的。」

「你別跟著她耍肉麻行不行?」

葉太太的手又抓緊了一些:「陳同學!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千秋他‧‧是不是在你那裏?」

「什麼?」小翎大驚失色:她怎麼知道‧‧?

楊教官聽不下去了:「葉太太!妳在說什麼啊?令郎不是過世了嗎?還是遺物少了什麼?」

「不是遺物。我們前陣子給千秋招魂一直招不回來,道士說他可能是被發現他的人帶走了。」

小翎倒抽一口冷氣:這道士也料得太準了吧?

「拜託你,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叫他回家,好不好?」

千秋冷笑:「想得美!」

「葉太太!跟學生講這種事不好吧?」楊教官快瘋了。

小翎定了定神,強笑著說:「對不起伯母,我不信這種東西的。人死了當然就上天堂了,不會留在世上的。如果‧‧千秋真的還在的話,他一定是在家裏守護自己的親人才對。」

「陳少翎!我要告你毁謗!」某法律系高材生大吼著。

小翎的這番話並不能說動葉太太,她仍是節節進逼:「可是,我真的覺得千秋現在就在我們身邊,在你身上,我感覺得到‧‧」

千秋長歎:「沒辦法,我身上就是帶著跟妳一樣的臭味,我自己也不願意啊!」

楊教官再也受不了了:「葉太太!我們是因為妳的情況特殊,才破例答應你跟陳同學見面,妳要是再騷擾我們的學生,我就要請妳出去了!」

「沒關係的,教官,」小翎實在不忍拒人於千里之外,輕聲問著:「伯母,我想請問一下,令郎在過世前,是不是跟家裏有什麼糾紛?妳要不要說出來,或許心情會好一點。」

千秋大為不滿:「幹嘛?想探人隱私啊?」

小翎心想:「我的隱私被你看光光,我為什麼不能探你的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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