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這麼想。我問她,她不是認為我是同性戀嗎?她說那只是氣話,我這麼帥的人應該不會是同性戀,就算是,她覺得她應該可以『幫助我』。我又說了,她不是跟佳沅在一起嗎?她說佳沅的媽媽不喜歡她,而且佳沅太幼稚,她有點受不了,想換換胃口。我說佳沅一定不肯跟她分手,她居然說那就先秘密交往,等佳沅出國,我們就可以正式在一起了。」

「真噁心!」小翎氣憤不已:「你有沒有叫她滾開?」

「我當然想,但是我又想到,為什麼不好好利用這次機會,讓佳沅好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呢?」

「你是說‧‧」

「我答應她了。陪她混了兩個禮拜,每天傳一堆噁心叭啦的訊息跟短信,然後等兩個禮拜過後,我把她跟我所有的談話紀錄,還有用手機拍的親密合照,全部打包寄給佳沅。」

越來越醜陋了‧‧小翎真想奪門而出。

「接下來當然就是一陣雞飛狗跳,佳沅動手摑那女生耳光被告到派出所,一堆記者整天追著他老娘跑,這我還是在報紙上讀到的。然後他奶媽急著打電話給我,說佳沅關在房裏不吃不喝,求我去勸勸他。我心想事情是我造成的,叫我去不是火上加油嗎?可是我又開始擔心,他本來就很偏食,已經在營養不良了,要是餓出病來怎麼辦?所以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他的房間烏七嘛黑的,他就趴在床上,整個人裹在棉被裏。我站在他床邊,小心翼翼地跟他說,我只是不想他再被那個女人欺騙才做這種事,並不是存心傷害他,他盡量恨我沒關係,但是他沒必要傷害自己,畢竟他的人生才剛開始。他當然是理都不理我。我早知他會是這種反應,所以打擊沒有想像中大,但是我決定要跟他說個清楚。我說:『你可以討厭我,可以拒絕我,但是你沒有權利不讓我愛你!』這時他把棉被一翻,抬頭像要吃人一樣地瞪我,說了一句話。猜猜他說什麼?『我就是不爽被你愛,怎麼樣?花痴死玻璃!』」

真是夠狠啊,小翎不禁歎息。

千秋呼了一口氣:「我常常在想,人的心到底能承受多少傷害?撐得過幾次打擊?一次又一次,我都快算不清楚受傷的次數了,為什麼還是不開竅?最恐怖的是,每當我以為已經到底了,真的要結束了,卻總是會再度陷到更深的地方去。冷靜的時候,我會問自己,我毁了一個孩子剛要開始的人生,也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糟,到底有什麼好處?反省歸反省,我卻從來沒有真正覺悟過。」

「那,佳沅應該是被送去美國了吧?」

「去了啊,可是待不到一個學期又回來了。適應不良。」

「你怎麼知道?」

千秋露出扭曲的笑容:「他告訴我的。」

「什麼?」小翎睜大了眼:「你們後來又和好了嗎?」

「不完全是。」千秋的笑容扭曲得更厲害了。

「快說啦,不要賣關子!」小翎催促著。

「跟他徹底決裂以後,我醉生夢死了一段時間,後來總算稍有長進,又開始恢復正常生活。千不該萬不該,某天我一時興起,居然又想要上天堂。」

「遊戲嗎?」

「不是,是去見耶穌──廢話,當然是遊戲。以前佳沅太愛玩天堂荒廢功課,我為了糾正他,乾脆陪他一起玩,約好一天只能玩多久,看看時間到了,我就跟他PVP〈註:比武〉,如果他輸了就得乖乖下線,大部分時間都是我贏,不過他還蠻喜歡這種玩法的。分開後我有好長一陣子沒上去,想想點數還有剩蠻可惜,就想一次用完算了。沒想到一上去,竟然他在線上。我那時忍不住想,他為什麼又上來了,不怕我看到他嗎?莫非他根本就在等我去找他?」

「呃‧‧想太多了吧?」

千秋苦笑一聲:「是啊。總之從那以後,我養成習慣,一上線就去看他的動靜,當然是換了角色。他的稱號居然是『美眉照過來』,真是個小色胚!有一次我藉故找他哈啦,聽到他提到人在台灣,讓我很疑惑。日子久了,我越來越按捺不住,想跟他好好談談問個清楚,又怕他對我會有防備,所以決定換個更容易接近他的身分。」

「什麼樣的身分?」小翎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不是要『美眉照過來』嗎?我就給他一個美眉啊。」

「千秋!」小翎大叫:「這樣很缺德耶!」

都已經吃了這麼多虧還不死心,連這種低級招數都用上,這傢伙比他還不受教!

「我知道,可是我告訴自己:『這是非常手段,我只要確定一下他過得好不好就行了。』所以我創造了另一個角色,種族是最漂亮的白精靈,性別是女生,還告訴他我跟跟他同年。我不想取太女性化的名字免得噁心,就用了一個ID叫做『長秀』。很好聽吧?」

「這不是重點!你跟他說什麼?」

「反正就是約他一起打怪,稱讚他很風趣之類的。他很高興有女生找他,我們就聊起來了。」

「聊得開心嗎?」

千秋微微一笑:「不是我誇口,以我的本事,要抓住他的心太容易了。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是全世界最愛鬧彆扭的小學生,還不是二十分鐘就給我收服了?」

「是,恭喜你了。」小翎覺得很無力,網路上謊報性別的人雖然很多,但是這樣別有用意接近一個不知情的人未免太‧‧

「總之我們就每天一起練功或者守城,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聊天,過得非常開心,就像當年那個女生還沒介入以前一樣。我假裝說我很想去美國遊學,他就回答我說,他之前在美國待了一陣子又回來了。問他為什麼那麼快回來,他說去美國之前發生很多不愉快的事,心情很不好,到了那邊又不能適應,他媽就把他送回來了。然後我就自然而然地問他,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一開始他當然不願意講,支支吾吾地。我並不想逼他回憶不愉快的往事,但是又很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所以就放慢速度,一步一步引導他說出來。我永遠也忘不了,坐在螢幕前一面讀一面發抖的心情。我很小心地問他,被一個男生喜歡上是什麼感覺,他說:『超級噁心。』」

小翎長歎一聲,為什麼永遠只能得到這種回答?

「我明明有心理準備,一看到那兩個字還是覺得腦袋快爆掉。我無怨無悔為他付出兩年,他的感覺卻只有『噁心』而已?幸好是網路交談,他看不到我崩潰的樣子。然後我又一副跟我無關的口氣問他,既然噁心,為什麼不立刻把那個家教開除掉?他卻又支支吾吾半天,給我一堆藉口,說什麼我教得不錯啊,其實做人也還好之類的。真是笑話!

「我忍著氣告訴他,今天一個女孩子如果遭到性騷擾,事後又跟色狼來往的話,性騷擾是絕對告不成的,他既然認為家教噁心卻又留下來繼續教,那他就沒資格抱怨家教的不是。這小子也真夠機警,立刻問我:『妳怎麼懂這麼多?是不是念法律的?』」

小翎大驚:「露餡了!」

「這點小事哪難得倒我?我說:『你健忘症啊?我才國二欸。我姐姐是念法律的,常常在家裏碎碎念一堆法律用語,所以我才知道啊。』總算是把他唬住了。然後他說他沒有要告家教,只要家教不要對他做一些奇怪的事,他還是可以給他教。說得好像他給我多大的恩典一樣!」

「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是曉以大義啦,跟他灌輸一大堆:同性戀並不是罪過,只是喜歡同性;也沒有什麼噁心的,跟一般的戀愛沒兩樣。那位可憐的家教自己也知道不能愛上他,只是喜歡上了又有什麼辦法?也許有時會忍不住做出一些怪怪的事,但並沒有太過份,他也沒有受到什麼實際傷害‧‧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知道是犯法的。但是人總有權利為自己辯解吧?」

這不叫辯解,這是強詞奪理!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假裝好人耍手段挖人家的瘡疤,然後再趁機為自己說話,還讓對方以為自己是公正第三者,這也太卑鄙了吧?小翎深深地不以為然,卻又不忍開口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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