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秋季原本就不明顯,加上近年來氣候改變,到了十一月還是熱得要命,落葉也沒增加多少,更讓人有種仍是夏天的錯覺。不過這天早上,當小翎走向學校的時候,心中確實感受到了濃濃的秋意。

現在的他本該像棵青翠的樹苗,頂著烈陽不顧一切地筆直上竄,然而此時在他心中,有些部分卻開始乾枯凋零。前天夜裏一席談話,讓他自覺老了不少。

也許是一口氣傾訴了太多,千秋變得異常沈默,兩天來一直待在鏡子裏一言不發,就像現在一樣。就連小翎也不太想講話,只要一想到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種種混亂,還有比打結的毛線團還要複雜的人心,就感到無比地疲憊。

愛情這麼美麗的東西,會什麼到頭來會變得如此殘酷醜陋呢?它把人逼到絕境,彼此踐踏,爭鬥不休,什麼難看的事都做得出來,弄得兩方都遍體鱗傷卻仍不停止。搞到現在,千秋人都已經死了,趙佳沅居然還要千方百計追蹤他?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真的有必要弄成這樣嗎?他絕對相信千秋對佳沅的愛是真誠的,結果卻只會讓他自己和趙佳沅都遭遇不幸。難不成真的像千秋說的,愛只是個用到爛的藉口?

雖然很不甘願,他仍然不由自主地開始反省自己對志恒的感情。如果愛上異男真的是條沒有未來的不歸路,是不是該趁早回頭比較好?他願意為了志恒,把自己搞到進退不得生不如死的下場嗎?

對這個問題,一個禮拜以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願意」;然而現在,血淋淋的實例擺在眼前,他發現自己沒那麼肯定了。

兩天來他一直做著同樣的惡夢,夢見千秋從七星山頂滾下去,他跑上去要拉他,腳卻踩進流沙裏。他拼命掙扎想逃,沙裏卻伸出一雙手,無情地把他一路往下拉。在沒入流沙之前,他只看見千秋的骷髏頭浮在沙上,張大了嘴對著他獰笑著,輕聲說:「這是深淵,永遠踩不到底的深淵。人家就是不爽被你愛,你還想怎麼樣?」

「唉‧‧」小翎邊走邊歎氣,的確是不能怎麼樣,誰叫他活該倒楣要當同志?

往身後小心張望,今天好像沒有被跟蹤。說的也是,都已經被捉包了,哪有人會笨到再來自投羅網呢?而且千秋說了,要是趙佳沅真有什麼不軌的舉動,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因為對現在的他而言,也許小翎比佳沅重要。

廢話,小翎可是他的宿主,當然重要。

小翎天天被他耍著玩,不像佳沅只會一直傷害他,自然比佳沅重要。

一樣是同志,又有類似遭遇,同病相憐,所以覺得他比較重要。

因為小翎長得像「天雷勾動地火」的男主角,臉上有可愛的酒渦,所以他比較重要‧‧

厚!到底什麼叫做「也許對現在的我而言,你比佳沅重要」啦!幹嘛隨便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就沒下文啊?話也不講清楚,真是死人!

呃,本來就是死人‧‧

其實他真的好想問千秋,是不是還愛佳沅。不過用腳趾想也知道千秋不會回答他的,所以還是省省力氣吧。而且根據幾次碰到佳沅時千秋的反應來看,八成是還愛。再加上千秋已經死了,更沒機會對他忘情。那麼,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想仰天大叫:啊啊,鬱卒啊!

「早啊。」進了校門,剛好遇到志恒,他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小翎感到有點心虛,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假排解真煽火,而是好好勸慰志恒,也許他氣色不會這麼糟。

「你還好吧?」

志恒聳肩:「昨天又吵了一架。我問她為什麼不告訴我有別人在追她,她說反正她已經拒絕了,沒必要告訴我。你說這是什麼話?這種事怎麼可以不告訴我?」

小翎歎了口氣,這兩天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戀愛的辛苦,腦袋都快爆了,志恒卻還要來火上加油。也罷,算是他的報應吧。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去把那男的搥一頓?」

「那可說不定。重點是,既然她不在意那個男的,為什麼要瞞我?這不就表示她心虛嗎?」

「我說了,也許她是怕你不高興。」

「問心無愧為什麼要怕?」

「根據名偵探菲洛‧凡斯的說法,越是無辜的人,越怕被人誤會。」

「喲,你認識她不到兩天,就這麼相信她了?」志恒酸溜溜地說。

「我才要問你,為什麼在一起這麼久,你還這麼不相信她?」

「‧‧‧‧」

「總之,你冷靜下來以後,再去跟她好好談談吧。」

志恒神情苦惱不已:「我已經不曉得該怎麼跟她說話了,同樣的事吵幾百遍就是沒有結果。我想盡辦法要把她介紹給我朋友,讓大家一起來祝福我們,結果她整個晚上給我擺臭臉,這樣叫我怎麼做人?」

小翎深吸一口氣:「我實在跟你說,今天如果是我辛苦計劃了一個月的約會被臨時取消,我可不止擺臭臉而已。那天晚上她沒把蛋糕砸在你頭上,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自己想想吧。」朝他一揮手,走上通往高二教室的樓梯。

當了兩天啞巴的千秋終於開金口了:「怎麼又變成正義化身了?」

「我今天不想當壞人,改天吧。」

一進教室,康樂股長阿輝伯活力十足地迎了上來。

「喂,小翎,下禮拜六有沒有空?」

「幹嘛?」

「中山出名的美女班昨天找我們聯誼哦,而且她們還指名叫你一定要去。」

小翎一頭霧水:「幹嘛指名我?」

「人家想看看鼎鼎大名的陳少翎啊,好多學校都在傳你們上次的賭局哩。」

「怎麼會傳到別校去啊?」這應該只是裘莉編出來哄志恒的謊話吧?

「班聯會做了個網頁把這件事PO上去,很多人來看欸,還有好多留言,我們班現在大紅了。」

真的是‧‧太閒了吧!小翎覺得頭有點痛。

旁邊巴西人接口:「嗯,也就是說小翎是我們班的名產。」

「你當我是花蓮麻糬啊!」這話引來一陣大笑聲。

「人家班上出產美女,我們班出產同性戀,還真有面子啊!」會說這話的沒有別人,當然是坐在兩排以外的侯江聖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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