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情況越來越糟。我一看到小穎就胡思亂想,看不到的時候加倍亂想,搞得我三不五時就想拿原文書敲頭,還常常有股衝動想仰天長嘯:「我錯了!都是我不好!溫室效應糧食危機油價上漲,全是我害的!」

在這種腦細胞每秒成等比級數掛點的狀況下,出槌是必然的。

一天中午,我們幾個人在交誼廳裏吃午餐聊天,有個傢伙講了句蠢話,全場笑翻天。小穎笑得太激動,整個人趴到我身上。我不及細想,一把推開她,像觸電似地跳起來。

所有人鴉雀無聲,瞪大眼看我。小穎的表情最讓我痛苦:錯愕、困惑、尷尬,還有──受傷的表情。我真想切腹謝罪。

我試著化解僵局。「哎喲,沒事不要靠過來好不好,很熱欸。」那天有鋒面,最高溫十八度。豬腦!

「什麼嘛,靠一下會怎樣,小氣鬼!」她扮個鬼臉,繼續大口吃便當。

乍看之下好像是狀況順利解除,然而剩下的午休時間,還有下午的兩堂課,小穎一次也沒有正眼看我。

對我而言,那樣的痛苦跟被放逐到外太空沒有兩樣。

那晚我下定決心,非解決這種狀況不可,就算要上山修行也再所不惜。我在網上拼命搜尋可以打禪七的地方,看來看去沒一個滿意的。不是廂房太破就是要求太多,我是要去修行不是自虐!

這時我老哥走進我房間──他從來不敲門的。

「你有沒有什麼好看的片子?我寫論文寫得快煩死了。」

「不會自己去租?」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在查什麼那麼認真?」那顆討厭的腦袋硬是擠到我的螢幕前,「○○禪寺?你幹嘛,想出家啊?」

「出你個頭,我是要去修身養性。閃啦!」我不耐煩地把他推開,繼續查適合的地點。

他嗤之以鼻,「我看你算了吧,個性這麼差,再修也沒用。對了,你們不是要期中考了?這個時候可以上山嗎?」

我這才想到,沒錯,離期中考還不到兩個禮拜。居然連這個都忘記,可見我的失常有多嚴重。漂亮的成績可是我人生的意義啊!

旁邊的老哥仍舊非常盡責地扮演討厭鬼,「應該沒關係啦,當年我也是在期末考的前一天跑去玩,還不是考個全班第一名?考試這種東西靠的是實力,考前出去放鬆一下也沒什麼,你就安心地去當居士吧,只要你有實力的話。」

去你的!

「要租A片就快滾啦,不要在這裏囉嗦!」

「誰要租A片?」他搖著頭站起來,「到了山上可別跟佛祖大小聲啊。」

我忍著氣,試著想解決辦法。修行是鐵定去不成了,只好用模擬的。

在蓮蓬頭下靜坐,沖冷水兩個鐘頭,同樣可以達到古人坐在瀑布下修行的效果。

眼觀鼻鼻觀心,摒除雜念,天人合一煩惱退散,快快得道吧!

第二天,我得道了──得到重感冒。

發燒到三十九度,全身酸痛,腦袋漲得要命,鼻水更是有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整天躺在床上連動一下都嫌累,眼睛睜不開卻沒辦法真正睡著,整個人就像鍋裏的荷包蛋,翻來翻去煎個沒完。

生病已經夠淒慘了,還得聽老哥在旁邊碎碎念──你怎麼會這麼笨,沒事把自己搞成重感冒,我已經夠忙了還得照顧你,論文正在緊要關頭的時候‧‧‧

你到底是在照顧我還是害我病況加重?我很想這麼回他,卻沒力氣開口。

幸好惡夢總有結束的一刻,小穎來看我,自願接下照顧我的任務,老哥就順理成章溜之大吉了。

「哎呀呀,機車變成抛錨車了,好可憐哦!氣溫才降個兩度就臥病在床,你還真是虛耶。」話說得輕描淡寫,行動可不是。她帶來的水果跟營養品堆起來像座山,足夠分給整間醫院的病患。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對啦對啦,我就是遜怎麼樣?妳還不趕快滾,免得被我傳染。」

「開玩笑,我這麼善良,怎麼可能棄垂死病患於不顧呢?放心,我會努力把你這台抛錨車修好的。然後我就可以去開修車廠了。」

連著兩天,她在我房間待整個下午,幫我榨柳丁汁,擦汗,每半小時把我搖起來灌下一大杯開水,並且幫我按摩僵痛的肩膀。她顯得精力充沛,言行非常開朗,顯然已經完全忘了我推她的事。

只是有時我似乎看到她眼中隱約閃爍著害怕,還有哀求。一定是我燒糊塗看錯了。她要害怕什麼?怕我掛點?拜託,只是感冒而已!哀求就更不合理了,她不需要哀求我任何東西。

在她的照顧下,我幸福得像個灌飽飽的熱氣球,隨時會飛上天去。這場病真是生得太值得了,瀑布修行果然有用!

第三天,我滿懷興奮地等著她來,來的人卻是哈利學長。熱氣球立刻熄火墜毁。

我心情鬱悶,身體也很不舒服,卻還得客客氣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陪他聊天。最不爽的是,我跟他的交情並沒有好到能讓他專程跑來擔心一場小感冒的程度,可見是來者不善。

他倒也乾脆,禮貌的寒暄過後馬上切入正題。「老實說,今天想跟你談談小穎的事。」

我一手撐著額頭,讓他知道我狀況不佳,沒力氣做好人,一切後果請自己負責。「‧‧‧你說啊。」

「我覺得她太壓抑,明明很傷心卻還要強顏歡笑,裝作什麼事都沒有,這樣真的很不健康。那天我故意點情歌,想引出她真正的情緒,誰曉得她又跟我耍寶,我實在很無力。」

為什麼真正的情緒一定要給你看到?你算老幾啊?

他聽不到我心中的OS,誠懇地說:「你能不能勸勸她?叫她別再逞強了。」

「學長,我跟她談過,她狀況其實還好。有些事是要靠時間恢復的,你就別勉強她了。」

他點頭,表情苦澀。「我以為我跟她也算有點交情,原來我在她心裏也只是路人甲,沒資格分擔她的心情。」

「話不能這樣講吧,難道一定要她靠在你懷裏哭泣才叫交情嗎?」這說得我自己也有些心虛,小穎雖然沒哭,靠在我懷裏可是半分不假。

他滿臉通紅。「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想藉機佔她便宜,只是想到她不信任我,有點難過而已。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她。」

我裝出一臉驚訝,「真的?不會吧?你跟她怎麼看怎麼不配。」

「總比簡東洋配吧?」

這倒也是。

「我知道她現在應該還沒準備好交新男友,我也不急啦,只是,希望能為她盡點心意,讓她知道可以依賴我。你能不能給我些意見?」

意見?我的意見就是──別作夢了!

我咳了好幾聲,又擤了兩次鼻涕,用鼻音說:「雲霄飛車。」

「她喜歡雲霄飛車?」

我張口要回答又猛咳起來,「她說,〈咳嗽〉可以減壓。〈咳嗽〉」假咳得太用力,真的大咳起來。

「好,我知道了。」他看我咳得淒慘,一臉愧疚地說了堆抱歉打擾你好好休息之類的廢話,就匆匆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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