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走在路振家旁邊,不時偷瞄他的側臉。雖然年紀大了很多,這人的眼神跟照片上的少年居然還是驚人地相似:親切,誠懇,充滿熱情。黝黑的臉上寫滿滄桑,再加上他穿著褪色的運動衣和長褲,不知道的人還真會以為他是種田的老農。

這樣的男人,卻趁著老婆不在帶著年輕女孩招搖過市,就算真的沒有姦情也實在太不謹慎;加上他現在又跑到偏僻的農舍裏不知做什麼勾當,咚咚對他的興趣越來越濃了。

路振家發覺她在看他,對她笑笑,「妳也是雯麗的樂團朋友嗎?」

「不是,只是今天剛好碰到。」

大富豪朝她伸手,「妳好,我是路振家。」

咚咚有些受寵若驚,「我叫丁華笙,路董事長您好。」

「我已經退休,不是董事長了。現在只是在老家開個小工廠,沒事玩玩古董而已。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江老師,這位是林老師,他們都是本地有名的雕刻家。」

的確,晒穀場的角落堆放著許多奇形怪狀的木雕和銅雕作品,不過,其中最高級的藝術品,當推穿白洋裝的少女。

被阿蘇稱為「胖妞」的游婉柔,身材確實是圓潤了些,卻無損她豔麗的五官和高貴的氣質。無論是亭亭的立姿,烏黑長髮和雪白的裙擺在風中飛舞的模樣,或是她伸手輕撥撫在臉上的髮絲的動作,都是非常端莊優雅,怎麼看都像言情小說中的名媛千金,而不是山村裏的普通女孩。咚咚尤其羨慕她亮麗的秀髮和豐滿的胸部。

「小柔…」哈將快要哭了。

小柔嫣然一笑,「哎呀,大家都來啦?真熱鬧。」聲音也是好聽得不得了。

兩位雕塑家熱情地招呼大家進屋,只見路浩嵐彷彿智能瞬間退化二十年似地大吵大鬧,「不要,我不要進去,我絕對不要進去!」

小柔嬌滴滴地說:「那副所長您就留在外面跟狗狗作伴吧?」

路浩嵐閉上嘴,乖乖進入屋內。

客廳很大,擺設著舒適的藤製家具,架子上排滿雕塑品,陶製香爐裏點著檀香,將整個房間罩在茫茫薄霧中,加上溫暖昏暗的橙色燈光,充滿了迷幻神祕的情調。

即便如此,大家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放在客廳正中央,那巨大的,神奇的,雕工精美還鑲著寶石的──

零兒觀察入微地說:「那看起來好像棺材。」

「是棺材沒錯。」路振家愛憐地撫摸著棺材上的浮雕,「很美吧?多虧小柔幫忙,我才能買到這麼珍貴的寶貝。」

他兒子的臉早已變成綠色,「棺材有什麼美不美的?神經病才會買這種東西!」

江老師可聽不下去,「路先生你這樣講就不對了,這不是普通棺材,它是有一百二十年歷史的古董。以前我家祖先病重的時候訂作這副棺材,沒想到棺材一做好他就康復了,而且還多活了十幾年,福壽雙全,死的時候足足胖了一圈,塞不進這副棺材還得另外訂作一副。這棺材就一直留在我家當傳家寶,要不是令尊這麼有誠意,游小姐又一直勸我,我還不想賣哩。」

「那就不要賣!」路浩嵐厲聲說:「我不是你,不喜歡沒事在家裏放棺材!」

咚咚問:「你會怕呀?」

「去妳的,誰在怕?家裏放這種東西會觸楣頭妳知不知道?」說是這麼說,他的臉卻白得像金紙一樣。

「浩嵐,這你就不懂了,家裏放棺材表示升官發財,是好采頭。」他爸爸說。

小柔說:「對呀,副所長。要是早幾年買到這副棺材,說不定您就不會被退學了。」

「我…誰跟妳說我被退學?」

「村長呀。他說您念博士念到被教授告上法院,學校把您踢出來了。」

路浩嵐的眼珠子快凸出來了,「村長怎麼會知道?」

零兒怯怯地回答:「我阿嬤告訴他的。」她阿嬤還告訴了全村所有人,不過這話還是不說的好。

路振家頓時省悟,「對了,上次我去找發財伯跟阿音嬸聊天,大概是多喝了幾杯,說溜嘴了。」

「你們…」路浩嵐胸口大力起伏,彷彿下一刻就要缺氧倒地,他咬牙切齒地說:「那是因為教授嫉妒我的才華排擠我!我也沒有被開除,是因為心痛學術界的腐敗才自願退學!」

小柔非常同情他,「教授真是太沒良心了,您博士班考了三四年好不容易才吊車尾考上,居然這樣對待您!」

「妳幹嘛老扯到我身上?現在重點是妳這女人整天煽動我爸亂買東西,我媽回來會氣死的!」

「冤枉啊,剛才董事長想買餐廳裏的殺魚刀還是我阻止的呢。而且就算夫人會生氣,只要您趕快考上新學校拿到學位,相信她馬上就會氣消的。」

咚咚心想,這位小柔小姐再說下去,只怕棺材就要當場啟用了。

爭執了許久,加上眾人費盡口舌阻止路振家另外買下一個人頭形狀的石雕馬桶之後,棺材終究還是要搬上車。幸好現場男丁眾多勞力充足,而路大少爺也被迫加入苦力的行列──總不能讓他老爸搬吧?咚咚本來也想搬搬看,被哈將嚴正阻止:「這不是女孩子該做的事!」

棺材安穩地上車之後,路浩嵐立刻衝向晒穀場旁的水槽,臉色鐵青地拼命洗手,恨不得刷下一層皮來。

江老師檢查了貨車,確認沒有大礙。路浩嵐當然不肯跟棺材同車回家,再度把高大的身體塞進小貨車。

「小柔,一起回去吧!」哈將滿懷希望地邀約。

「謝謝,不用了,我待會還要去路董家一趟。」

「妳…這麼晚了跑去人家家裏幹什麼?」

小柔輕搖螓首,微啟朱唇,「你猜呀。」

哈將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將她拖到晒穀場另一頭。眾人遠遠地看著兩人對話,又看著哈將急匆匆跑回車邊。

「你們誰身上有五千塊借我?沒有沒關係,有多少就拿出來湊一湊,我要五千塊!」

「要五千塊幹嘛?」

「我問小柔她跟路振家在餐廳包廂裏做了什麼事,她說只要我付五千塊就告訴我。」

阿蘇翻了個白眼,「上車啦,豬頭!」

車子發動了,小柔笑靨如花,輕揮著白玉般的手臂向他們道別。咚咚抬手回禮,心中佩服: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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