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跟明美怎麼了?」

「其實阿家很可憐,他爸爸跟別人跑了,只靠他媽媽幫人剃頭賺錢,家裏很窮很窮。可是阿家很聰明又會讀書,明美的爸看他跟阿健是同學,再看明美功課不好,就請阿家來當家教給她補功課。結果…」

零兒搶著說:「我知道!阿家跟明美戀愛了對不對?」

「木家夫妻以為在家裏有大人看著不會出什麼事,但是年輕人哪管你這麼多?其實也不能怪明美,她那時候才十五六歲,國中高中都是念女校,家裏管得又嚴沒機會跟男孩子相處,遇到阿家那麼優秀的男孩,她哪裏控制得住。但是阿家就不對了,老闆給他機會賺錢,他怎麼可以對人家女兒出手呢?」

她連連搖頭,表示對路振家的不滿。「那時他們兩個天天黏在一起,連我們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明美的爸一生氣就把阿家開除了。幾個老鄰居不忍心,湊了筆錢給阿家,叫他到大城市去找出路,別再困在山上。後來他高中畢業,就用了那筆錢上台北念大學。木家夫妻以為這下明美總該清醒,誰知道三年以後,明美居然一聲不吭離家出走,村裏馬上開始謠傳,說她上台北找阿家去了。」

「我就知道!」零兒HIGH到最高點,「那她有沒找到他?有沒有在一起?啊,那路好爛的媽就是木明美?」

「不是。」阿音婆臉色一沈,「那時村長跟板凳受了木先生的拜託,上台北去找阿家要人,誰知阿家說,明美是有去找他,被他打發走了。他還當面遞給他們一張喜帖,說他要跟他教授的女兒訂婚了!」

「啊…好可憐哦!」零兒義憤填膺,「這路振家真可惡!果然是豬哥老爺!那明美沒有回家嗎?」

「她哪敢,她爸爸出名的要面子。本來她媽媽想去台北接她,可是她爸爸不准,要她自己回來下跪賠罪。明美大概是怕受罰,或是怕村裏笑話,從此再也沒回來,木太太就是這樣氣病的。後來聽說明美結婚了,也不知道嫁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咚咚心想。

零兒忽然想到,「阿嬤,木家兄妹名字都好像日本人說。」

她祖母神祕兮兮地說:「搞不好真的是日本人哦。日本時代這一帶是一家木暮株式會社在管,經手這邊的茶葉、木材跟煤炭。那棟山莊本來是地主許家的房子,被木暮的社長拿去當辦公室兼住家。後來日本人走了,國民黨軍隊把山莊還給許家,可是房子壞得很厲害,那時許家很落魄沒辦法修理,山莊就一直空著。

「過沒兩年忽然跑來一個姓木的跟許家買山莊,許家正缺錢,就低價賣了。結果木家把山莊修得比以前還漂亮,家道一天比一天發達。村裏開始傳說,木家的頭家就是木暮社長的小兒子,當年污了他老爸一大筆錢帶著女傭跑掉,等社長回日本以後再回來接收山莊。還有人說,日本人走前把很多來不及帶走的珠寶古董全埋在山莊地底下,許家太笨沒想到要挖,全便宜了姓木的。所以許家一直很怨,到現在還覺得被木家騙了。」

到了家門口,零兒的祖父發財公正在準備開店。發財公不像老婆那麼多話,是個瘦小寡言的老人。不過他跟阿音婆一樣,對孫女無條件地溺愛。

零兒跟祖父打了聲招呼就衝進廚房,開始做樂團的早餐。沒一會兒她就要咚咚幫忙把早餐端上樓去。

三樓原本是倉庫,外面加建了小小的浴室跟廁所。樂團把倉庫的一半空間做練習室,堆放著樂器跟擴音器材。另外一半區域又分成兩個功用,一邊堆了好幾箱泡麵零食飲料,照理是店裏的存貨,卻被消耗了好幾箱,空袋空瓶扔滿地。紙箱堆旁邊鋪著二床棉被,不知何時回來的哈將正倒在上面呼呼大睡,團長阿蘇則坐在自己棉被上,額前的頭髮蓋住愛放電的眼睛,慢條斯理地擦著他的薩克斯風。

一看就知道他絕對是剛睡醒,也絕對沒有寫出新曲子來。

零兒把哈將挖起來吃早餐。她準備的早餐包括:一壺牛奶;一大碗生菜,內容大部分是她阿嬤剛採回來的野菜,不加醬;從山下的超市買回來又粗又硬的雜糧麵包,還有一人一顆維他命丸。

「從今天開始,早餐一律吃我做的東西。這是生機食品,對身體最好。身體健康才做得出好音樂。我們健教老師說,現代人攝取的纖維質嚴重不足──纖維質就是能幫助消化的東西──所以健康狀況普遍不佳,還有蛋白質也是…」

她無視哈將的哀嚎,硬是逼他喝下一大杯牛奶,吞下維他命丸,只差沒把生菜跟麵包塞進他喉嚨裏。阿蘇照例得到優待,因為他對牛奶過敏。

「對了哈將,」阿蘇懶洋洋地說:「剛才羊肉爐打了四五通電話找你。」

「哦,他大概又要找我去參加那個什麼科學團體了。真煩。」

「那你就離他遠一點呀!」零兒一臉不屑地向咚咚解釋:「羊肉爐就是剛剛那家高級餐廳老闆的兒子,當完兵不做事只會窩在家裏上網聊天,幫忙洗個盤子他居然也能洗到腦震盪住院,簡直是超級白痴。」

早餐後樂團開始練習,唱了好幾首,零兒的聲音還是出不來,老是被音樂蓋住。阿蘇喊了暫停,去外面露台抽煙,零兒連忙跟出去,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做發聲練習。

咚咚當然不會笨到去當電燈泡,乖乖留在室內幫忙收拾垃圾。哈將打量著她。

「妳失戀哦?」

「什麼?」

「不然幹嘛剪這個頭髮?」

「這是我的理髮師設計的最新造型。」

「少來!正常女孩才不會留這種髮型,妳一定是失戀了。怎麼,妳男朋友跟別的女人在床上被妳抓到嗎?」哈將痛心地搖頭,「妳們女孩子都這樣,一點都沒有看男人的眼光,老是被壞男人騙得團團轉,真正的好男人就在身邊卻老是看不到…」

她還來不及反應,「啊啊啊啊───」零兒虛弱的聲音傳了進來。哈將尷尬一笑,有點難為情。

咚咚安慰他,「你們團長一定是看中她的潛力才邀她當主唱吧?你要對她有信心啊。」

「我也想啊,可是…」他抓頭,「老實說,我們原來的主唱是阿蘇的女朋友,跟阿蘇吵架離開樂團,我們又被練習室趕出來沒地方去,就在最慘的時候,零兒讓我們來這邊住,阿蘇說不讓她入團不好意思。偏偏她什麼樂器都不會,只好讓她當主唱。我知道應該感謝她收留我們,可是這樣下去,實在不知道樂團有什麼前途。」

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抱怨,一個人快速衝上鐵樓梯,撞進練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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