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玫瑰白玫瑰,能賣錢的就是好玫瑰

晚霞沾染在走廊上,白色的牆壁和地板幾乎要燒起來了。從大玻璃窗看下去,整片薔薇花田在夕陽下搖曳著,白花綠葉配上紅霞,變幻出七彩的波浪。若是走出去站在花田中,聞到薰人的香氣,大概不到兩秒就會醉倒。

咚咚站在窗前,沈醉在這片美景中。只可惜走廊盡頭傳來煞風景的斥責聲。

「我講過幾千遍,不管是洗選室還是乾燥室還是壓榨室,這些地方通通不准有一粒灰塵,否則整桶果油都會臭掉,所以頭髮手腳全都要包好,妳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路浩嵐的嗓門震得咚咚耳膜發痛,似乎連玻璃都在震動,更別提站在他面前挨罵的女孩,早嚇得眼淚直流。

咚咚心想,有這種主管真是倒楣。

為了解決經濟問題,她進入「曉薔生技園區」,也就是路振家口中的「小工廠」工作。路振家把自己的故居連同附近幾十畝地一併買下,建了這座園區,工作是製造玫瑰果油,並加工成保養品和健康食品。

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負責統籌各部門的副所長路浩嵐每天板著張臭臉,一副苦海無涯的表情。他對員工非常嚴厲,訂了一堆囉里叭嗦的工作守則,把所有人煩得要死,只要有人稍微違反守則,馬上被他罵得狗血淋頭。別的不說,咚咚第一天上班就被他以「遲到四十秒」為由海電了一頓。

現在換這長髮女孩遭殃了。

「妳要是沒本事把頭髮好好塞進帽子,就乾脆剃光頭好了,我可不希望榨出來的果油全是妳的頭髮臊味!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留那麼長的頭髮幹嘛?當妳自己是仙女啊?」

咚咚心頭火起,怎麼這樣講話!

罵跑了小女工後,路浩嵐發現了她。

「妳站在這兒幹嘛?公司可不是花錢請妳來看風景的!」

「哦,我是在慶祝。剛剛在茶水間喝茶,居然有隻大蟑螂飛到我頭上耶!真是太可惡了。我拿起掃把打它,喝,它跑得超快!我一路追殺,最後追到乾燥室裏,跟它大戰三百回合,終於『啪』!把它打得稀爛,真是太爽了!」

他的臉白了。「妳在乾燥室裏打蟑螂?」

「對呀。那隻蟑螂還真厲害,速度快又好會閃,八成練過凌波微步。可是這種小事哪難得倒我,我就以掃把為劍,忽左忽右左右開弓,再做個假動作,像這樣,引它跑到另一邊,最後一劍穿心,賓果!」

路浩嵐對她生動的表演無動於衷,只是一字一頓地重覆,「妳、在、乾、燥、室、打、蟑、螂?」

「對呀,後來我仔細一想,可能是我那時剛在花田裏施完肥還沒換衣服,它才會飛到我頭上。」

他的眼珠子快要凸出來了,「妳全身肥料味在乾燥室裏打蟑螂?」

咚咚一臉天真地回答:「對呀!」

路浩嵐發出痛不欲生的慘叫,幾乎要拿腦袋去撞牆。他指著咚咚,「妳,妳,妳」了半天,卻擠不出話來。

她偏著頭想了一下,「等一下,好像不是乾燥室,是儲藏室。」

「真的嗎?」他心中燃起一線希望。

「不對,又好像是洗選室,還是壓榨室…」

「到底是哪裏!」

「我哪知道?每間房間都長那麼像!」

「妳…」

這時鈴聲響起,表示下班時間已到。咚咚一吐舌頭,「啊,下班了,副所長掰掰!」

「不准走,我跟妳還沒完!」

「可是副所長你不是說要嚴守時間嗎?」

也不等他回答,逕自一溜煙跑開,到門口跟來找她的零兒會合。

她們走過薔薇花田,田裏立著一排排花架,高約一公尺半,上面爬滿薔薇藤蔓,一眼望去白色的花海非常壯觀。可惜花期已經快要結束,眼看著就要凋落了。

咚咚的工作大部分都在花田裏,除草除蟲施肥。這工作無論寒暑都必須戴著厚手套,不然會被薔薇刺插成箭豬,而且常常汗流浹背滿身臭味,所以同事多半不喜歡田裏的工作。不過咚咚倒不介意,她覺得鮮紅欲滴的薔薇果很可愛。

每天零兒都會來找她一起回家,兩人在路上交換這天打聽到的情報。

順道一提,零兒的「跟村人拉近距離作戰」只進行了一天就宣告夭折。

「那個兇巴巴的副所長有沒有欺負妳?」

「還好啦。被兇一兇死不了人,倒是他常常一副快要腦充血的樣子。」

「拜託,昨天羊肉爐跟哈將去找他問問題,被他一路吼出來。聽哈將說,他還威脅他們,再來就要把他們兩個丟進壓榨機榨油哩!」

「不可能,那個人才不會這樣弄髒他心愛的壓榨機。他們去問他什麼?」

「還不是為了飛碟。在他們家上空停那麼久,他不可能沒看到的。」

「那傭人呢?」

「他們家清潔女傭來店裏買東西的時候,我有問過。那天山莊的傭人全部休假,沒有人看到。不過呢,」零兒神祕兮兮地說:「她還說了一件奇怪的事,通常傭人都是輪班放假的,那天老闆忽然叫他們全部休假,而且那天太太要出國,照理應該很忙,把全部傭人都送走不是太可疑了嗎?」

「是不太正常。」

「那妳呢?有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

咚咚遺憾地搖頭,「沒有,好像所有人一到傍晚就關在家裏不出門,實在很怪。」

那天在羊肉爐家,「飛碟觀測協會曉薔分會〈簡稱飛碟會〉」正式成立,會長當然是慕容信,成員就是「北方老爺」團員加上羊肉爐和咚咚。由於飛碟話題在村裏是禁忌,他們必須低調行事,定期聚會採用MSN跟電話會議進行。

慕容信交代大家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在村裏多方打聽消息,尋找其他的目擊者。慕容信特別吩咐他們講話要小心,盡量旁敲側擊找線索,不能露饀。

只是哈將和羊肉爐的「旁敲側擊」就是:「你有沒有看過MIB?裏面的外星人很噁心哦?你相信有外星人嗎?」換來的自然是更多的衛生眼。

至於阿蘇,他現在正忙於創作一首以飛碟為主題的新歌,暫時不參加活動。

咚咚對飛碟雖然也很有興趣,但是她想要的是親眼看到飛碟,順便問問外星人有沒有看到她舅舅,實在沒辦法像零兒那樣,為了獎金奮不顧身。再加上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路家和曉薔山莊上,對於「飛碟會的使命」,她常常都是敷衍了事。

來到村子已經兩個多禮拜了,咚咚發現她能住在零兒家真的是福氣。阿音婆熱情地款待她,每天都用山區特有的家常菜餵飽她的腸胃,也用一連串木家的往事灌飽她的耳朵。當她聽到當年的老媽居然以為蕃薯是長在樹上,以及其他種種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作風,差點笑破肚皮。

此外,阿音婆家是雜貨店,左鄰右舍來買東西總會聊上幾句,所以消息特別靈通。

「對了,咚咚,我阿嬤今天又告訴我一個大消息:原來路振家的婚姻是一場陰謀耶!」零兒當初休學的時候,完全沒想到山村生活會這麼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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