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拿回情書,第二天路夫人又召集大家到圖書室集合。她接到翁正鵬打來的雷話,要求跟她復合。如果她拒絕會有什麼下場,大家心裏明白。

零兒說出大家的心聲:「根本就沒完沒了了嘛!」

小柔提議找殺手把趙文成跟翁正鵬一起幹掉,被路夫人以人道的理由否決。只是沒有人想得出其他解決辦法。

最後咚咚鼓起勇氣,說出她一直不敢開口的話。

「夫人,我看了影本以後一直有個感覺:妳對路董最大的不滿,在於他不肯留在家裏陪伴家人,還有他不相信您。妳從來沒有嫌他窮嫌他醜,更沒有當他是入贅的,對不對?」

「那當然。當年我父親只是有點名氣,經濟上也不算真正寬裕,我為什麼要嫌他窮?至於長相,我認識的美男子一個比一個自戀自私,還不如醜一點的好。入贅又是從何說起?我的孩子難道不是姓路?」

咚咚微微一笑,正如她所料。

「既然這樣,我認為您至少應該把這些話告訴路董。你們結婚快三十年了,他對妳的了解始終是經過趙文成的加油添醋,還有他自己的偏見,妳不覺得很不甘願嗎?如果路董在發現當年的事情後,真的要跟妳離婚的話,妳好歹要讓他知道妳真正的想法吧。」

這話確實打中要害。路夫人一言不發,表情雖然平靜,眼中閃動的水光卻透露出心裏的波濤。最後她苦笑一聲。

「說得倒簡單,妳以為我不想告訴他嗎?那個人就是不肯好好聽我說話呀。」

「或許,」咚咚說:「妳可以先送他個禮物。」

※※

趙文成快步走進山莊倉庫,由於心情激動,他的氣息有些紊亂,頭髮翹起好幾處,不像平常那樣一絲不茍。

倉庫裏仍然是一片昏暗,但他還是可以看見路夫人的剪影。她獨站在一排醜陋的雕像旁,長髮披散肩頭,顯得年輕而柔弱,還有孤寂。她回頭看見他,卻沒開口。她臉上脂粉不施,美得讓人心碎。

「妳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裏?」他伸手要開燈,她搖頭。

「不要開燈,這樣就好。我只是想在最後一刻,看看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魔力,居然比二十幾年的夫妻之情更值得珍惜。」

「是真的嗎?他要離婚?」

她苦笑,「他果然連這種事都第一個告訴你。」

趙文成再問一次,「是真的?」

「都已經衝出去找律師了,還假得了嗎?」

「原因呢?」

「我把那件事告訴他了。」

「告訴他?妳瘋了嗎?為什麼要告訴他?」

「還不是那幾個小女孩的餿主意。一個叫我要誠實面對,另一個說要讓他知道我真正的心情。說得頭頭是道,我也昏了頭,想說好歹這麼多年的夫妻,他應該不會跟我計較那麼久之前的事。沒想到…」她聲音破裂,低頭啜泣。

趙文成心中的震驚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不過他盡可能表現地含蓄點。

「妳也真是,不肯聽我的話,卻被幾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牽著鼻子走,不覺得很悲哀嗎?當年妳要是肯乖乖跟我私奔,今天又怎麼會遇到這種下場?」

路夫人淚眼含嗔,「是,你對,你天縱英明。好好享受吧!」

「抱歉,我等這天等太久,有點失態了。」他熱切地走到到她身邊,「我知道妳難過,但是有必要這麼難過嗎?明明妳也知道,路振家根本配不上妳。他就是自己心裏有數,才會一找到藉口就急著甩掉妳,來克服他心裏的自卑。當初妳會向外發展,也是因為他不能讓妳快樂才造成的,根本就不是妳的錯。現在雖然表面上是妳被他休掉,實際上是妳解脫了,再也不用忍受這個畸型怪物,這又有什麼不好?」

她想必是真的脆弱到極點,對他的靠近並沒有露出昔日的極端厭惡,只是搖頭輕歎。

「你也不用說得這麼難聽吧?」

「難聽?這可是事實。妳不知道,他當年剛搬進宿舍的時候是什麼德行。縮頭聳肩又駝背,走路的時候,兩隻手像波浪鼓一樣吊在身體兩邊晃來晃去,我還當他得了舞蹈症哩。後來我實在看不下去才跳出來糾正他,不然跟這種人住同寢室多沒面子?妳居然有辦法跟他生活二十幾年不發瘋,我真是佩服妳。」

路夫人淒然苦笑,垂下頭去。趙文成看她似乎有鼓勵的意思──至少沒有反駁──更是乘勝追擊,大膽地拉起她的手。

「思嫻,我知道我們這幾年相處得不是很好,那是因為妳本來就對我有誤解,加上路振家擋在中間,讓我沒辦法向妳澄清。現在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就把過去的不愉快忘記吧。讓我照顧妳,妳可以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樣妳就會知道,只有我才真正配得上妳。至於離婚的事妳不用擔心,我會為妳請最好的律師,狠狠榨乾妳那個沒用的前夫。這是妳應得的,他會有今天的成就還不是全靠妳?」

「我跟他說好了,我一毛錢都不要,只要他為我做一件小事,當做臨別的紀念。」

「什麼事?」

她抬起頭來,第一次正視他的雙眼。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而堅決,閃耀著復仇的快意。「我要他打電話給你,告訴你我們要離婚,然後躲在倉庫裏聽聽你說的話。」

趙文成像被電著似地跳了起來,全身僵直著轉頭,看見棺材上的麥當勞叔叔慢慢地站了起來,從黑暗中朝他走來。那是頭上戴著假髮的山莊主人。

趙文成只覺彷彿被冰雹打到,寒冷刺骨。張口想辯駁,舌頭卻動不了。

路夫人後退數步遠離他,她的表情同樣寒冷。「我這人就是這樣,要死也要拉墊背,你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不覺得很悲哀嗎?」

路振家取下假髮,面無表情地凝視好友半晌,轉頭對他太太說:「妳說得沒錯,那支限量手機沒什麼了不起,還是不買也罷。」便走了出去,沒再看趙文成一眼。

那天,路家的晚餐除了主人一家三口之外,還有丁華笙、許雯麗和游婉柔三個客人在座。雖然人多,卻非常安靜,每個人都一聲不吭地埋頭用餐,小餐廳裏的氣氛潮溼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說來奇怪,路夫人的表情反而是最平和的。她已經放下背負二十幾年的大石,再也不用說謊隱瞞,確實是輕鬆不少。現在她只需要心平氣和地等著丈夫的決定。

只可憐了她兒子,原本就刻滿煩惱的臉,現在更像得了胃潰瘍一樣,每吃一口食物都是難熬的酷刑。

三個女孩都盡量保持平常心,只有餐具偶爾會打架,洩露心中不安;就連小柔都吃得比平常少。

路振家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咚咚完全猜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麼,到底打算怎麼處理眼前這件事。

他會像以前一樣,毫不留情地跟破壞他名譽的人一刀兩斷嗎?即便對方是他孩子的媽?路家夫妻二十多年來不愉快的婚姻,是否會到此終結?還有,為什麼在自己家裏天翻地覆的時候,他還要請她們三個來吃飯?難道為了她們瞞著他掩護他老婆,準備一併算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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