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快點把臉擦乾淨！」

他忙著遞面紙，眼角瞄到一個讓他寒毛直豎的身影。

「過來！」

他一手提著大塑膠袋，一手抓著芊芊，飛快躲到熱狗攤後面去。

「怎麼啦？」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咦，那邊那個不是你朋友嗎？我有看過你跟他合照，好像叫什麼老不修……」

「盧育修。我們叫他小盧。」

「對對對，小盧。我來跟他打個招呼，你幫我介紹一下吧。」

「等一下！」他死命抓著她，「現在不方便，改天再介紹。」

「為什麼？」

「呃，我的習慣就是這樣，交了新女朋友以後，要等感情穩定了再正式介紹給朋友認識。」

天大的謊話。

他每次交到新女友，絕對會在三天之內帶去秀給哥兒們看，讓他們好好羨慕一下。雖然那群傢伙難免私下品頭論足，雞蛋裏挑些骨頭，最後總是一致公認：不愧是林耀宗，身邊的美眉品質特別高。

問題是這回的女友沒什麼好炫耀的。

之前小盧就說過，芊芊不合他一般的水準。這回要是再給他看到她這副滿臉棉花糖的慘狀，林耀宗從此聲名掃地，再也沒臉見人。

本來還準備學劉若妍寫部落格天天曬幸福，現在卻恨不得把他引以為豪的俊臉蓋起來，免得讓人看見自己跟芊芊在一起。

然而芊芊完全不了解他心裏的掙扎。

「不用這樣吧？現在已經很穩定了。」她甜甜一笑，「我們是天生一對呀。」

「我……」他真希望來個人用推車撞死他。

「還是說，你根本不希望我跟你朋友見面？」她看起來有點受傷。

這丫頭其實不笨。但是耀宗看到她的表情，又有些不忍。「我沒有惡意，妳不要放在心上……」

這時芊芊笑了出來。

「我知道，你是怕你朋友愛上我對不對？」她溫柔地把手搭在耀宗肩上，連帶著他肩上也沾了糖，「放心，我了解夾在友情和愛情中間的痛苦。你不用為難，等你想介紹的時候再說。不過你真的不必擔心，我絕對不會被別人搶走的。」

事實上，耀宗還真希望她被小盧搶走，不，他巴不得把她雙手奉送給小盧。只不過他是個重情重義的血性男兒，不忍陷好友於水深火熱。

也罷，好漢作事好漢當，就繼續含淚跟她耗吧。反正他快要出國了。

※

為了準備研究所考試，原本最討厭補習班的機車也不敢再鐵齒，乖乖地去試聽。同行的有他最心愛的高小穎，還有某個自認是他未來大嫂的女人。

下課時間，他正想溫習一下，偏偏芊芊不放過他。

「下星期你哥生日耶，你要送什麼禮物？」

機車翻個白眼，老哥過生日關他屁事？

「鏡子。」最適合自戀狂的禮物。

「神經，又不是女生，要鏡子幹嘛？我本來想送我的照片，可是又覺得應該送點特別的，照片他已經有很多張了。」

「那妳送他胃藥好了，他最近常常一副要吐的表情。」

看到小穎瞪他，他報以苦笑。最近看老哥被芊芊搞得生不如死，心裏大叫痛快。不過直覺告訴他，到頭來他還是免不了幫忙收爛攤。

「他胃不好嗎？那我煮一些健胃整腸的菜給他吃。重點是他的生日怎麼辦？本來想找他去聽鋼琴演奏會，偏偏他不喜歡鋼琴。對了，他為什麼那麼討厭鋼琴？你說，是不是他想學琴，你們家人卻不答應，所以他心裏有陰影？」

「陰個頭，」機車忿忿地說：「他一開口，我爸媽馬上標會買了一台鋼琴，還請家教來家裏教他！我才有陰影哩，每天被練琴聲吵得快花轟了。」

「他有學琴？」

「有啊，從小學一年級學到五年級。每次客人來我家，就一定要『來，耀宗彈一曲給姑姑聽吧』，『唉呀，耀宗好棒，就像莫扎特一樣耶。』噁得我是雞皮疙瘩掉滿地。」

「那他為什麼又不學了？」

「誰知道？本來還報名參加比賽，在比賽前一個禮拜忽然鬧脾氣說不學了，還拿布把鋼琴蓋起來說他再也不要看到，然後那台琴就一直放著積灰塵。他馬的，錢多就給我嘛，幹嘛要讓他這樣糟蹋？」

「你沒問他為什麼？」

「幹嘛問？」

「真是一點手足之情都沒有！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他才會放棄啊，不然正常人怎麼會在比賽前一個禮拜退出？」

「啊他就不是正常人我有什麼辦法？」

小穎試著推論可能的原因，「會不會是他在比賽前壓力太大造成發高燒，又在比賽會場碰到以前的敵人，結果彈到崩潰？」

「那個是交響情人夢的野田妹。我哥根本沒去比賽，更沒有發燒。」

「再不然就是被老師罵了心情不好，又為了扶跌倒的女生，自己扭到手不能彈琴？」

「那是長假的木村拓哉。我求妳別再看日劇了！」

芊芊回到自己座位，留下那對情侶繼續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