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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流浪者」吧台後面的店員不是王小明,我鬆了口氣。我現在沒臉見他。


做為犯罪現場的座位上已經坐了一對男女,我正想找別的位子,誰知黎大步走向他們。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們換個座位嗎?」


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要求,那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我也出了一身冷汗,只有她還是面不改色。


「這裏還有別的空位,兩位坐哪裏都可以吧?但是這個位子對我很重要,我一定要坐這裏。所以麻煩你們換一下。」


眼看那兩人快要動怒了,我連忙湊上去陪笑臉。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位朋友家裏出點了事情,所以心情不太好。這座位對她很有紀念意義,可不可以麻煩兩位讓給她呢?這樣吧,兩位今天吃的餐點我請客,好不好?」


動之以情加上誘之以利,那兩人終於讓位了。


黎面無表情坐下,「幹嘛詛咒我家裏出事?」


「你家小狗跟小貓打架也是出事啊。」我沒好氣地說。


她哼了一聲,「你交際手腕挺高的,還會鞠躬哈腰哩,真看不出來。」


也不看看是誰害的!


「我是個高深莫測的男人。」


「是啊,滿肚子的秘密跟鬼點子,我已經充份見識過了。」


很好,又自掘墳墓了。


她四處張望,「這裏我來過,程城帶我來的。結果他又帶她來?」


我知道她不需要我的答案。


「他們說了什麼?除了剛剛播出來的?」


「錄音筆不在我手上。」


「用回憶的啊。那段錄音你一定聽了幾百次吧?為了欣賞正妹天籟般的聲音?」


我忍住一頭撞死的衝動,絞盡腦汁,把那段對話背給她聽。有幾句我實在講不出口,試著糊弄過去,總是會被她抓包,一次又一次逼問原文。看來她是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傷口挖到最大。


說完之後,她一言不發地趴到桌上,臉深深埋在臂彎裏。我盯著她的頭頂,心中第一百萬次祈禱,來個人救我脫離這個酷刑地獄。


這時我才注意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晚班的店員也來了。看到王小明,我差點飆淚。誰叫我不聽他的勸告,才搞成這樣。


他看看我,又看看趴在桌上的黎,挑了挑眉。我猜他是在說:「自己保重吧,我救不了你。」


不過我猜錯了。十幾分鐘後他端著托盤走過來,在桌上放下兩杯飲料。


「巧克力香蕉雪泥。」


「我們沒點這個。」我說。


「本店贈送。」他說:「可以讓心情變好。」


他走後黎抬起頭來,雙眼腫得嚇人。「還真會扯。」


「他是好意。」我說。


我們沈默地喝著雪泥,直到黎開口。「我早該知道的。備胎就是備胎,永遠當不了女主角。」


「啥?」


「你不知道嗎?我除了跑腿小助理跟母老虎導演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萬年候補,也就是備胎的意思。」她輕笑,「說到候補我可專業著哩。任何時間任何場次,無論哪一個角色的演員出了狀況不能上台,我都可以立刻替補。因為每個角色的台詞跟走位我都倒背如流。」


「真的假的?每個角色?每一場?」看到她點頭,我下巴差點掉下來。


「不過哩,我只有在排練的時候發揮功能,公演的時候我還是乖乖演沒對白的龍套或路人。」


「妳從來沒得到角色?」


「有一次首演當天,小……女主角鬧頭痛,看來是非我上台不可了。我們還臨時改戲服,因為我肩膀太寬穿不下她的衣服。結果在開演前十分鐘,本尊看完醫生回來了,衣服一換照樣上台,我也照樣演路人。」


她連「小桔」兩個字都不願意說出來。


「為什麼?團員又不多,總該分配角色給妳吧。」


「我不是演戲的料。我很擅長看人演戲,但是自己演的時候完全不行。就像我高中老師說的:雖然很賣力,但是演來演去還是在演我自己。」


「妳高中就開始演戲了?」


「是啊。在我們學校話劇比賽是大事,大家都很拼命。高一的時候我們班演『羅密歐與茱麗葉』,還真巧。我自告奮勇演茱麗葉,老師喜歡我,就答應了。而且演羅密歐的剛好是我暗戀的男生,我高興得不得了。可惜啊,開心不了幾天我就得了重感冒,喉嚨腫起來出不了聲,只好讓候補代替我去排練。那個候補長得很可愛,而且很有才華,是天生的演員,就跟某人一樣。那陣子我天天坐在台下看他們排練,發現有了她之後,排戲的氣氛跟之前完全不一樣,每個人都練得非常起勁。還有我暗戀的男生,他看著候補的樣子,簡直就像活生生的羅密歐。就連老師也是越教越有精神。後來我感冒好了又回去排練,士氣馬上一落千丈。直到有一天老師把我叫去,很委婉地跟我說,她覺得另一個角色更適合我,希望我把茱麗葉的角色讓出來。然後就是剛剛那一句:我只會演我自己。」


「結果妳演哪個角色?」


「羅密歐的僕人。」


哇咧……


「那次比賽我們班得了冠軍,老師也很夠意思,不斷向全班稱讚我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但是這也只是更強調一個事實:我只能當龍套。而且不久之後,我喜歡的男生就跟茱麗葉在一起了。」


這真的是太慘了,我不禁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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