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常常聽到許多呼聲，控訴現代社會體制壓榨人性，物質文明造成現代人心靈空虛。可是仔細一想，萬惡的體制和文明，不就是我們人類根據最基本的人性建立起來的嗎？為了賺錢討生活所以在職場上卑躬屈膝，為了滿足虛榮心卯起來買ikea，這不都是自己選的嗎？到底有什麼好不滿的？把辦公大樓和ikea炸掉，世界真的就會更美好嗎？人類到底想要什麼呢？

看到一群男人為了「鬥陣俱樂部」一臉自豪，志得意滿彷彿自己做了什麼英勇大事的模樣，實在不知該哭該笑。居然已經麻木到得要沒代沒誌把彼此打得頭破血流，才能有所感覺，這是很悲哀的吧？到底在跩什麼？那麼愛打幹嘛不去上戰場，或是學蝙蝠俠找黑道單挑？尤其是男主角，他連喜歡的女人都不敢去追求，男子氣概在哪裏？

某位老師說：只要現在來一場戰爭，就不會有人鬧自殺了。同樣的道理，只要來一場戰爭，大家就不會再心靈空虛，也不用再懷疑生命的意義了。當一個人滿腦子只想著活下去的時候，心靈絕對很充實。

男主角假裝去參加互助團體的行為雖然虛偽，卻也沒什麼不好，看到世上那麼多比自己悲慘的人，感受一下互相安慰舔傷的氛圍，好好喚醒沈睡的情感機制，只要不要表現出自我優越感，就某些方面來看效果還是很正面的。嚴格說來，組成俱樂部沒事打架本身也還是可以了解，人總是需要減壓嘛，後來衍生成地下游擊隊就真的很囧了。在職場被上司欺壓還不夠，一定要被英明的長官拳打腳踢百般羞辱，才能表現自己的堅忍嗎？這些人的自我價值到底低落到什麼程度啊？

就算泰勒說的是真的，「拋棄一切才能自由」，那麼只要把身份證存摺信用卡全部丟掉，再把得失心跟恐懼心也丟掉，不再壓抑不再卑躬屈膝，即使在醜惡的資本主義社會應該也可以活得很自在才對。就像瑪拉，雖說她的生活方式也不算健康，但是她不需要流血爆炸，也可以做自己，這不失為一種本領。然而這群男人什麼都丟了，偏偏忘記把虛榮心丟掉。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用暴力改變全世界。說真的炸信用卡公司是很爽沒錯，但是什麼也改變不了。人們會恐懼、憤恨他們，但不會為他們改變。那群一看到信用卡就忘記我是誰的傢伙很有可能會變本加厲大刷特刷，再等他們把債主炸掉一了百了。

最糟的是，他們把不該丟的東西給丟了--大腦。只要能沈浸在聖戰的氛圍裏，享受團體激昂的熱情，什麼都可以不管。就算任務失敗搞出人命，就算英明的長官行為詭異，講話顛三倒四前言不對後語，也沒有人發覺不對勁。看他們像機器人一樣只會覆述長官講話，真是頭皮發麻。當初不是為了找回感覺才參加鬥陣俱樂部嗎？為什麼反而變得更麻木不仁？「你們不是你們的工作，你們不是信用卡，你們不是社會安全號碼」，那麼「你們」是什麼？是一群被洗腦的鸚鵡。

我忍不住要想，也許人類最需要的不是金錢也不是夢想，而是「不思考」。只要跟著大團體追逐虛幻的東西，完全不需要動腦，不必自己判斷是非，盡情享受那個fu，這樣最輕鬆。既然這樣，sm俱樂部或集體自慰俱樂部搞不好更能拯救人類。我說真的，讓csi的海瑟夫人當救世主比泰勒順眼多了。至少海瑟夫人不是失眠男人的無聊產物。

基本上，對於吹捧男子氣概的情節我向來是不屑加三級，看賽德克巴萊我最強的感想也是男人真混帳，至於某部模仿鬥陣俱樂部辦格鬥賽以致被發卡的作品，當然是活該、活該、超活該。不過我相信恰克帕拉尼克寫這部作品的用意，一定是批判大於吹捧。他最後給的答案有點悲傷卻也頗有道理：不管過去做的蠢事，不想未來是不是得坐牢，把全世界拋在腦後，牽著喜歡的女人的手，好好欣賞一場有如煙火秀的大爆炸。雖然不容易，活在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