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他安排了一個小小的節目，把阿愷引到公園，像尋寶遊戲一樣，一步步找到啤酒和巧克力。等他在望遠鏡裏看到她爬上了象背，讀完了紙條，他立刻點燃排成字的仙女棒。看到她滑下滑梯朝這邊跑來，他快速離開現場，躲到圍牆後面觀察情況。

阿愷很快地來到空地，仙女棒燒得正旺。在黑暗的公園裏，橘紅的光芒映著她感動的臉，還有眼裏閃爍的淚光，比世界上所有的美夢加起來還要美麗。

逸孺看得出神，只希望這一刻永遠不要結束。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仙女棒一定會燒完，愛麗絲也一定會從夢裏醒來。

在那之前，他只希望她記住這一幕。

至少，他給她留下了一點點美好的回憶。

※

他想過把阿愷約出來，告訴她事情的始末。但他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在阿愷面前，看著她充滿信任的眼睛，他一定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試著寫信，每次都是寫個兩段就全刪了。想說的話太多，心情太複雜，根本不是電腦鍵盤能夠表現的。

然而時間是不等人的。就在他的信寫到第十版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恩綾拗他陪她看電影，途中順路回住處拿東西，在樓下被阿愷撞個正著。

就為了那篇該死的普植學報告。他早忘了這東西的存在，沒想到居然被它咬一口。

最慘的是，這回阿愷親眼看見他手機上的凱蒂貓。

看到她的表情，他真的好想一頭撞死。

他很清楚這個狀況在阿愷眼裏是什麼樣子。

酸梅天使騙她。國中同學陳逸孺也騙她。更別提他又被她撞見跟恩綾在一起。

愛麗絲一定會從夢裏醒來。但是，為什麼美夢一定要變成惡夢呢？

再一次，他只能目送阿愷離去，看著她在計程車裏啜泣。

陳逸孺，別名酸梅天使，打從心裏認為自己應該被紅心皇后砍頭。

尾聲

“身為一道彩虹，盡全力也要換妳一段笑容。夠了，我愛妳，不必人懂。只要妳懂。”

                                                     《彩虹》 動力火車

說真的，就算妳不懂也沒有關係。無論如何，妳永遠是我的愛麗絲。

※

「所以你就這樣看著她走？什麼事都沒做？好歹追上去解釋一下嘛！」

雷殘的表情看起來很像要把整壺剛煮好的咖啡倒在逸孺頭上。

「解釋什麼？」就算沒喝咖啡，他的臉也夠苦了。「她叫我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我沒有做到。我自己說不要再去打擾她，結果也沒做到，又害她更難過。我還有什麼資格去跟她說話？不管我做什麼事都只會弄得更糟而已。」

雷殘大笑了起來，笑聲在逸孺耳中非常刺耳。

「所以現在是在演偶像劇嗎？還是羅曼史？同學，我是男生，你對我裝萌是沒用的。」

逸孺火氣上湧，手上的咖啡杯再度遭遇危險。「什麼叫裝萌？」

「哦，我本來想說撒嬌啦，又覺得裝萌比較好聽。」雷殘笑咪咪地說：「你說你做什麼事都會弄得更糟，那什麼都不做就比較好嗎？上次阿愷被你氣跑，要是你立刻追出去下跪求饒，拉著她不讓她走，她是不是就不會出車禍了？結果你只會站在原地不動。現在她又被你氣跑，你居然還是站在原地不動？簡而言之，發生了那麼多事，你根本一點長進都沒有。阿愷那場車禍真是冤枉透頂啊。」

逸孺臉色發青，「我只是……只是覺得我應該離她遠一點。」

「是啊，因為你覺得自己很難看，沒臉出現在她面前。但是那只是為你的自尊著想，對阿愷有什麼幫助？」

逸孺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其實也不能全怪你，當善良的天使容易，要當彌補過錯的凡人可難了。」雷殘離開櫃枱，準備去收拾餐桌，「你就逃一輩子好了，正常人都會這樣的。」

逸孺全身發抖，跳起來破口大罵。「是啦，你行，你什麼都懂！換了是你，我就不信你會處理得多好！」

這天店裏客人相當多，他這一抓狂，馬上又成了注目的焦點。但他不在乎。

雷殘也不在乎，一手優雅地托著餐盤。「也許吧。不過至少我會把自己弄得好看一點，這樣就沒藉口不去見她了。」

逸孺一個頭兩個大：到底什麼叫「把自己弄好看一點」啊？

那天晚上，爸爸又打電話來罵了他一頓。

──學期都快結束了，你轉系考到底準備得怎麼樣了？到底有沒有在準備？人生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浪費，再不努力就來不及了！

他一言不發關掉手機，把手機扔到房間另一頭。再看著滿桌雜亂的書本，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緊緊揪著頭髮，眼看就要變成禿頭的時候，腦中又浮現阿愷的聲音。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嘛！」

是啊，他一直被自己愚弄著。介意著別人的眼光，追求著早已不屬於自己的女孩，弄得一團糟。

但是，現在他至少知道一件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妳。他在心裏對阿愷說著。不對，我想讓妳幸福。

這樣看來，比起剛入學的時候，他多少有點長進吧？

真的，不能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