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之前在書友會上，有讀者問我是不是特別喜歡恐怖小說，我當時直覺是「怎麼會呢，我這人這麼膽小又善良又愛好和平，怎麼可能會喜歡恐怖小說？」仔細想想，我講過兩次恐怖小說的課，還在課堂上放恐怖片段把學員嚇得半死，又把小紅帽寫成這副德性，要說我不喜歡恐怖小說，還真是跳到黃河洗不清。

這麼說吧，我確實非常膽小，電影裏面無論是長髮遮面的女鬼，或是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小孩，都會給我帶來深深的精神創傷。至於另一種血漿四濺，肉醬亂流的電影就只是噁心而已，看了就倒胃。

真正讓我在意的是恐怖小說。沒有音效，也沒有陰風慘慘的視覺效果，要光憑文字讓人覺得恐怖，我覺得這是超級困難的任務。就算我寫「鬼魂的臉孔很恐怖，非常非常恐怖」，讀者一定只覺得不痛不癢，搞不好還嫌我囉嗦。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用文字來嚇人，這是我最好奇的一件事。

因此我開始讀恐怖大師史蒂芬金的書，想了解嚇人的秘密。老實說，一開始非常失望。我記得我第一本看的是《太陽狗》，完全沒感覺，《秘密花園》也還好，《蘭戈利爾人》比較像異世界冒險小說，沒有恐怖感。《圖書館警察》前面讓我有一點毛，可是後面又遜掉了。年少無知的我，當時就下了個結論：史蒂芬金的小說不恐怖。

很久之後我才明白，恐怖小說的精髓在於緊張感和壓迫感，因為沒有辦法讓讀者看到青面獠牙的惡鬼，也很難讓讀者像看電影一樣嚇得跳起來。小說只能努力營造氣氛，讓讀者感受到主角的絕望和緊張，因而觸發想像力自己嚇自己。而且每個人內心深處共通的恐懼，例如家庭破碎、失去自由、毒癮纏身、失去活下去的動力，那種無法掌控自己生活的恐懼感，才是真正的恐怖。這點史蒂芬金其實做得非常道地。

最近為了講課，重溫了《戰慄遊戲》，覺得這真是金爺的神作。金爺因為多產，失手的比例也很高，例如前面講的《太陽狗》之類的。而名作《牠》後面的超展開更是讓我淚流滿面，創傷沈重。但是《戰慄遊戲》真的是近乎完美的作品，百看不膩。這本書給我最強大的感覺就是：如果寫作變成我人生唯一的出路，不寫就會死，我該怎麼辦呢？想到這裏就覺得不能再混了，趕快來寫小紅帽吧！

話說回來，我最近幾年對「恐怖」特別執著還有一個理由：超自然檔案supernatural。這部影集剛上演的時候標榜的是「一集一個恐怖故事」，剛開始也挺有效的，每集故事都頗驚悚，重要的是打鬼兄弟兩個都很帥。尤其是演哥哥的Jensen Ackles，那張臉真可謂天下無敵啊〈大心〉。問題來了，幾季演下來，恐怖故事完全不見了，只剩一堆天使惡魔拖泥帶水的人際關際，兄弟的感情也越來越走樣，看得我快瘋了。打著恐怖的旗幟卻一點也不恐怖的東西到底算什麼啊？根本是欺騙世人！

所以呢，如果我真的寫出什麼嚇人的東西，一半是基於我對金爺的景仰，另一半就是我對supernatural的怨念。如果有讀者被嚇到，就去怪supernatural吧，都是他們的錯。快點還我真正的恐怖故事〈跟兄弟情〉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