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妳挑的店面？」
坐在銀行辦公桌後面的鴻鈞，模樣比平常更加精明幹練。他目光銳利地審查著杏榕的開業計劃，連一點細節都不放過。電視上常見的社會菁英的派頭，在他身上表露無遺。
他把視線從文件上移開，盯著杏榕，杏榕頓時覺得銀行裏的冷氣又降低了好幾度。
因為即將從事美術設計相關的行業，杏榕也必須好好打點自己的外表。之前雜亂分岔的長髮早就剪掉，換成俏麗的短髮。歐巴桑套頭衫跟長裙更是徹底拒絕往來，改穿色彩活潑的T恤加襯衫配七分褲，外表大大加分。
雖然如此，鴻鈞審視的眼光還是讓她渾身不自在。
「為什麼選這裏？」
「因為租金便宜，交通也很方便。重要的是那附近都沒有類似的手藝工坊，沒有競爭者。」
「當然沒有競爭者，那一帶都是修車店，滿地都是機油，機器又吵，根本不會有人去那邊學拼布。」
他的目光轉向杏榕身邊的人。「這位是妳的新員工？」
「襄理你好！我叫劉瀾伊，杏榕的行政助理兼會計。對了，我咖啡店倒店的前一天你也有來光顧哦？真是感激不盡。」
這位劉瀾伊，正是那位美麗的咖啡店老闆。那天杏榕跟她談過以後，下定決心要開業。為了慶祝，兩人還一起把店裏剩下的飲料甜點一掃而空。最後杏榕乾脆僱用瀾伊負責行政。
「咖啡店？等等，所以妳們根本還沒認識多久，就決定要一起工作？」鴻鈞瞪大了眼睛，彷彿正在目睹天地不容的罪行。
「咦，不行嗎？」瀾伊毫不在乎，「你們銀行招員工還不是只面試一次就錄取了？」
「不一樣吧？銀行是公司，你們是獨資生意，應該要彼此非常了解才可以合作啊。
「羅襄理你這樣講就不對了，我跟杏榕雖然才剛認識，但是兩個女人一起喝酒建立起來的友誼是很堅固的！」瀾伊理直氣壯地說。
「所以，杏榕妳是在喝醉酒之後，決定僱用劉小姐？」
看到鴻鈞的表情，杏榕心虛得幾乎不敢抬頭。
沒錯，那天她跟瀾伊一起把店裏最後一瓶君度橙酒乾掉了，在全身輕飄飄然的狀態下開口要瀾伊幫她工作。
「也不是這樣啦，我沒有做過生意，所以需要瀾伊教我。她有經驗……」
「倒店的經驗是吧？」鴻鈞毫不留情，「我從來沒看過這麼草率的開業計劃！」
「襄理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瀾伊冷冷地說：「杏榕並不是來向您申請貸款，是要找你拿回人家寄放的錢。那本來就是她的錢吧？她愛怎麼用是她的事，你有什麼權利挑毛病？還是你不想給錢？」
鴻鈞臉色鐵青，勉強擠出笑容。
「怎麼可能？我可沒那個權利。妳說的對，杏榕肯給我看開業計劃已經很給面子了，我不該說些有的沒的，抱歉。」
他把文件遞回給杏榕，「錢明天就匯給妳。」
瀾伊不解，「為什麼要明天？今天不行嗎？」
「我總要跟王先生報備一下吧？不然人家還以為我把錢吞掉了呢。」
「可是……」
「好了啦，瀾伊，明天匯款也可以啊。」
杏榕小心翼翼地勸阻瀾伊，真不知道誰才是老闆。
走出銀行，瀾伊的態度又不一樣了。
「老實說，剛剛是因為那個襄理態度不好我才嗆他，其實他說的對，那個店面真的不行。樓下是修車店，吵得要命，樓梯又暗又窄，騎樓上堆了一堆機器跟輪胎，應該不會有人想去那邊學拼布。」
杏榕歎息，「但是其他的地方我負擔不起啊。」
「再花點時間找一找嘛，一定有更合適的地方，不用急。」
「我想早點開業，一直沒工作感覺好奇怪。」
本來打算等找到店面再辭職，沒想到又有家豪的粉絲跑去區公所騷擾她。主任把她叫去，用非常不巧妙的方法暗示她不適合留在區公所裏。她不願意調職，乾脆遞辭呈。
只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失業過，很難忍受變成無業遊民的不安。
「反正就先開課嘛，等口碑做出來自然就有學生了，而且都已經跟房東說好要簽約了。」
瀾伊苦笑。「既然妳這麼堅持，那我也不多話了。反正我這人向來是開心就好，就算自己的店倒了，欠一屁股債，我還是活得下去。問題是，」她轉身正面朝向杏榕。「妳不是這種人。」
杏榕勉強一笑。沒錯，她不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旦創業失敗，打擊會非常大。
她忽然覺得很恐怖，彷彿自己正站在懸崖邊，隨時會掉下去。
當天晚上，粉身碎骨的時刻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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