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第七章

接下來一個多禮拜，她幾乎沒有見到鴻鈞。

因為請假太多，他的工作量大量增加，每天都必須加班到三更半夜，連吃飯都沒時間，每天回家只能快速洗個澡，簡短打個電話向她道晚安就不省人事了。

去醫院的時候更扯了，照理到了晚上，翠瑤的家人會去跟鴻鈞換班，他就可以離開。但翠瑤總是要求他留到探病時間結束才放他走，回到家以後，他不是忙著準備第二天的工作，就是忙著查胃癌的資料，完全沒時間陪杏榕。

瀾伊勸杏榕搬去住他家，至少每晚可以在家裏等他。但是這樣一來就更證明她不相信鴻鈞，只會讓他壓力更大，杏榕否決了這個提議。

好不容易熬到休假日，她買了些營養品去醫院探望翠瑤，希望可以見到鴻鈞。

可惜病房裏只有翠瑤一個人。她正躺在床上，看著電視上播的連續劇。

「啊，學姐，真不巧，鴻鈞不在，去買午餐了。」她關掉電視，露出蒼白卻滿足的微笑，「我好不容易可以吃固體食物，但醫院的伙食我實在吃不慣，所以他都會跑去附近的店幫我買。」

「哦……那很好。妳氣色好多了。」

「是啊，因為病房不夠，醫生要我明天先出院，調養一下身體再動手術。」

杏榕很高興，「那太好了。」

只要她出院，鴻鈞就可以解脫了。

「嗯，真是謝謝鴻鈞，有他的照顧我才能恢復得這麼快。他還答應我，在我休養的時候他會天天來看我，還會陪我度過手術跟復健哦。」

杏榕覺得胸口發涼：還要陪她這麼久？

翠瑤甜甜笑著，「這麼久沒見，我都忘記鴻鈞有多體貼了。他真的好細心，會想到很多細節，讓人感覺好溫暖。好像回到大學時代呢。」

妳是指那個他把妳當備胎的大學時代嗎？杏榕差點衝口而出。

「不好意思，他最近工作很重，可能沒辦法真的陪妳那麼久。」

「我相信只要我要求，他再辛苦都會努力辦到的。他向來是這樣。」

杏榕的怒氣在胸中沸騰，但她還是保持禮貌。

「翠瑤，我知道妳現在很脆弱，需要別人的支持。但鴻鈞是真的很擔心妳的病情，如果妳反而利用自己的病來控制他，那就太對不起他了。」

翠瑤聳肩，「學姐，我已經快要三十歲了，沒有工作，沒有錢，沒有男朋友，現在家裏是我弟弟跟弟妹作主，我連住在自己家裏都活像個外人，又得了這種要命的病，天底下不會有人比我更倒楣了。所以我當然要物盡其用，有什麼好處盡量拿，是不是？」

杏榕氣得快炸開，但她總不能對著病人大吼大叫。

「妳明知道他不愛妳，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意義。我一直很納悶一件事：當初他因為父親生病而放棄了我，如果我也生病，他會怎麼選擇？現在我終於有機會知道答案了。妳說呢，學姐？他會選誰？」

「午餐買來了……呃……杏榕？」

鴻鈞剛拎著午餐走進病房，杏榕劈手奪走他手中的塑膠袋往桌上一放，伸手把他拖了出去。

「杏榕，妳等一下，不要這麼激動……」

杏榕把他拉到無人的陽台花園，回頭問他：「你到底還要陪她多久？直到她病好為止？」

鴻鈞臉上的痛苦和猶豫已經給了她答案。

「她……她的狀況不太好，手術可能會很危險，需要細心照顧，所以……」

「你知道那要多久？要她完全康復可能要好幾年耶！我……就算我小心眼小氣冷血無情好了，我沒辦法忍耐那麼久！」

鴻鈞低聲說：「我知道。我也沒有權利要求妳忍耐那麼久。」

杏榕頓時無法呼吸，「什麼意思？」

「我本來打算等她出院就跟妳談的。我接下來會花很多時間精力在翠瑤身上，不能浪費妳的時間。」

「你是說……要分手？你明明說絕對不會被她搶走，現在居然要跟我分手？你講話都不算話的嗎？」

「小聲點，這裏是醫院！」

鴻鈞伸手想安撫她，卻被她一掌揮開。

「杏榕，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妳，但是我不能丟下翠瑤不管，她真的很需要我。」

翠瑤果然很了解他。這人真是怕當壞人怕到瘋了！

「那我沒生病，就表示我不需要你嗎？你還真的是看誰可憐就選誰耶！你是把談戀愛當成慈善事業嗎？所以我現在是不是該跪下來求你？還是要我鬧自殺搞自殘你才會可憐我？」

發熱的腦袋裏有個冷冷的聲音在說：很好，妳終於變成打翻醋桶的潑婦了，連柯以琳都比妳冷靜！

鴻鈞大口吸氣，彷彿自己的理智快要燒乾了。

「如果因為我沒顧好翠瑤，讓她發生不幸，我一輩子都會自責，我們也不會幸福的。妳……妳還有很多機會，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我說過我不需要更好的人！我的天啊，李翠瑤真的把你看透了，你是那種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人上門就來者不拒，等受不了了就找個好聽藉口把人家甩掉的人。羅鴻鈞，你可以更沒出息一點啊！」

「那妳呢？妳還不是因為家豪死了太寂寞，才跑來跟我湊一對？因為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容忍妳一直想他了！」

杏榕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說？

她眼中幾乎要噴火，使盡全身力量狠狠打他，然而最痛的是她自己的手，跟心。

「你再說一次。有種再說一次啊！說啊！」

鴻鈞起初只是站著任她搥打，最後一伸手，緊緊抱住她。

「杏榕，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斷地說著對不起，杏榕感覺到他全身顫抖。他在哭。

她想要狠狠推開他給他一巴掌，卻沒有力氣，因為她自己臉上也全是眼淚。

最後他終於放開她。

「只有一件事請妳相信我：妳對我而言，永遠是跟翠瑤是不同的。」

杏榕很想瘋狂大笑。

「我怎麼可能相信你？你現在不就給我跟當初給翠瑤一樣的待遇嗎？哦不對，我還比她慘。你為了父母拋棄她，現在卻為了另一個女人拋棄我，還講得冠冕堂皇！」

她緩緩搖頭，一步步後退，只想離他遠一點。

「俊雄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個路人甲。一個永遠也上不了枱面的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