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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鈞坐在自己車裏,臉色慘白有如敷了一層石灰,眼睛沒有焦點,聲音沒有抑揚頓挫。

「今天是○○年○月○日,○點○分,家豪一個多小時前過世了。我剛剛跟禮儀公司大致談了一下,現在要回去醫院看杏榕,她被狗仔騷擾還扭到腳,有夠倒楣……」

他木然的表情瞬間破裂,一拳搥在方向盤上,開始破口大罵。

「幹!幹你X的林家豪,居然死在我面前!你他X的廢物!我早叫你住院治療早叫你戒酒的!你耳朵聾了不會聽人話是不是?到底把別人的好意當什麼?這麼早死是要幹嘛啦!有人規定天才一定要早死嗎?白痴啊你!幹幹幹幹幹!現在我還得去安撫杏榕,幾年沒講話,居然在這種時候見面?開什麼玩笑!天哪,天哪我要跟她說什麼?你告訴我啊!有種從棺材裏跳出來自己面對她啊!王八蛋!讓我死了算了!」

他趴在方向盤上痛哭了兩分鐘,然後跟了他一輩子的習慣再度登場。深呼吸,吸氣,吐氣,把情緒壓下來。

「好了,我要冷靜一點,不可以這樣子見杏榕,她一定比我更難過。冷靜,振作一點。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沒事……」

他關掉攝影機。想必接下來他仍然一路催眠自己,直到他徹底變成當初回到醫院急診室,那個面無表情,藉著冷漠言語來保持平靜的男人。

杏榕泣不成聲。她一直以為那天在醫院發生的一切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頁,然而鴻鈞所面對的一切才是撕心裂肺。

瀾伊低聲問:「還要再看嗎?」

杏榕哭到喘不過氣來,只能不斷搖頭。她的視線已經模糊一片,她的心也沒辦法再承受了。

瀾伊把記憶卡放回箱裏,卻找到另一個東西。

「呃,這妳還是看一下吧。」

一個信封,上面寫著「給杏榕」,裏面是一張記憶卡,最近的影片。裏面的鴻鈞,領子上繫著杏榕手做的領帶。

「嗨,杏榕,那些東西妳應該也看得差不多了,很噁心哦?所以我說,只要鏡頭一直對著我就會拍到怪物,我自己拍完都不太敢看。是說我沒事還把自己發瘋的嘴臉拍下來,實在有夠神經的。但是……」他猶豫了一下,「這影帶裏面的話,我平常是絕對說不出口的,只能對著鏡頭說。我想把它們留下來埋在土裏,也許幾十年幾百年後,會有人把它們挖出來。我只希望,至少有一個人聽到,看到這些東西。雖然只是無聊的自言自語。對,我很無聊,我知道,劉瀾伊小姐妳就不用再囉嗦了。」

瀾伊嘖了一聲。

「但是,我現在決定把這箱子交給妳。因為妳說我對妳的待遇跟對翠瑤一樣,這不是真的。不管我多努力,還是沒辦法讓翠瑤取代妳在我心裏的地位。就因為這樣,我更覺得自己對不起翠瑤。我向來是被人感謝的一方,沒有辦法帶著愧疚活下去。只是現在我對妳的愧疚也消不了了。所以我決定讓妳看到我最醜陋的一面做為補償,只給妳一個人看。劉瀾伊妳是看熱鬧的,不算。」

「你再扯啊!」瀾伊居然跟螢幕上的人吵起架來了。

「杏榕,我知道我給妳帶來的傷害是沒辦法道歉的,但是有一句話一定要說。對不起,我不該動不動拿家豪來刺激妳。因為我直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妳真的會選擇我。妳說的沒錯,我是個沒出息的人,而且是個偽君子。但是我希望妳知道,只有在妳面前的時候,我不是怪物也不是偽君子,只是個普通人。我這輩子,也只有這段時間過得最自在。說真的是妳在守護我,而不是我照顧妳。所以我真的很感謝妳,希望妳的下一個對象是一個真正配得上妳的人,不要像家豪那麼任性,也不要像我這麼彆扭,祝福妳。」

他停了一秒,又加了一句,「我愛妳。」

這一次,杏榕相信他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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