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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克賢果然言出必行,每天開車接送景維上下學;一放學就載他去醫院陪雅萍,直到快半夜才一起回家。就算假日也不准他出家門一步,電腦電話還有手機一律封鎖。他本來還要求景維的導師在學校裏看好景維,別讓姚立帆靠近他,然而這招是多餘的,因為立帆從那天以後就沒有再去上學了。

景維一直沒有立帆的消息,每天心裏急得像火燒似地;想到立帆現在正不知受著什麼樣的苦,自己卻幫不上忙,真恨不得一頭撞死;再加上被禁錮的壓迫感,他覺得自己沒發瘋真是奇蹟。

前一天晚上他才信誓旦旦地要保護立帆,第二天馬上就證明了,一切全是空話。

他真的是遜斃了!

難道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連一句道別都沒有?

或許,根本就沒有開始過。

從頭到尾,就是他一廂情願地追逐著立帆,立帆從來不曾對他表示過,所以他完全不知道,立帆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也許他永遠沒辦法知道了。

這一天,三年五班上完在校最後一節實驗課,景維回到座位上,赫然發現書包裏多了一張紙條。上面的筆跡有些笨拙,卻讓他心臟差點跳出胸口:「下課時停車場見。」

景維二話不說衝出教室。

他在像太平洋一樣大的車陣裏東張西望,直到聽到遠處一聲口哨,這才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還好吧?他有沒有對你怎樣?」

景維急著抓住立帆仔細端詳。立帆又瘦了,整個臉頰幾乎變成尖的,臉色也不甚好看,但是臉上仍然帶著他特有的,平靜得令人心痛的笑容。

「我跑出來了,那個鬼地方再待下去會完蛋。」

「沒錯,沒錯。好,那你現在怎麼辦?嗯,再去Janet家躲躲吧。」

立帆搖頭:「我還有臉再去拜託Janet嗎?況且要是去那裏,很快就會被逮到的。絕對不能讓他也跑去Janet那裏鬧。」

「那……那你還有沒有別的朋友可以讓你借住?」

立帆苦笑:「有是有,只怕得幫他們賣藥抵房租。」

「絕對不行!……到底該怎麼辦?」

「你不用頭痛,我已經決定了,要跑遠一點,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換句話說,就是……去流浪?

「你等我一下,我先拿了錢包再走。」

「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走。」

「為什麼?」

「這還要問嗎?外面的日子不是人過的,你哪受得了啊?」

「你別把人看扁了好不好?你受得了我為什麼受不了? 」

「你有離家生活過嗎?」

「……有啦。」每年暑假出國渡假一個月應該也算吧?沒住在家裏……

「沒有錢、沒東西吃、沒有人照顧你、搞不好晚上還找不到地方睡覺,你想你撐得住嗎?」

「那你就可以嗎?」長得又瘦又小,只怕沒兩天就給風吹走了。

「我是沒有辦法了呀。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那種家裏窩那麼久?還不是為了好歹混個高中學歷,以後至少有個退路。但是,這回是真的不行了,非逃不可。你不一樣,你有家人,你可以考上好學校,以後前途無量,根本不用跟著去受罪。」

景維心頭火起:「哦,那你是以為我放著你一個人去流浪,心裏會爽快囉?」

「如果一起走,只會兩個人一起完蛋而已!而且,那個變態絕對會去告你爸媽,到時候他們不但要擔心你,還得吃官司,這樣子你忍心嗎?」

景維心中刺痛,咬緊了牙關,從齒縫出聲:「這我都曉得!但是,如果你就這樣走了,以後我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面了,你知道嗎?」

立帆垂下眼睛:「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已經這麼努力了,如果還是撐不下去,除了放棄,還能怎麼辦呢?

「……是我太沒用了,是不是?」

「啊?」

「因為我太沒出息,嘴巴說要保護你卻一點屁用也沒有,所以你不讓我跟,是不是?」

「不是!」立帆猛地抓住他雙臂,掐得他發疼:「絕對,絕對不要說這種話。你想想,如果我沒有遇到你的話,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如果不是你把我從PUB裏拖出來,我就算沒被打死,也早被退學了。」

遇到你,是人生的轉捩點。

「可是,碰到你以後,每次我想說乾脆放棄,一口氣墮落下去算了的時候,你都會熊熊跑出來拉我一把。雖然你常常做很多白痴事情,可是我真的很高興,然後就會覺得,我自己也要勇敢一點。」

「……」

「所以你絕對不可以說自己沒有用。」

因為感覺到你的關愛,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知不覺,勇氣便生了出來。

因此,不想把你拖下水。

希望你永遠生活在光明的地方,一生一世光鮮亮麗,讓眾人捧在手上。希望把你永遠放在心裏,不管過了幾十年,永遠是現在這個功課好長得帥,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王子。

看見景維形容憔悴,知道他短短幾天內一定吃了不少苦頭;現在這種時候,表情自然更是難看,立帆一時竟忘了自己的麻煩處境,為他心疼起來。微微笑著,柔聲說:「你不要這種臉嘛,也不見得我以後就會很慘啊。運氣好的話,很快就會找到打工,然後我就可以學點本事,趕快安定下來,到時候就可以跟你聯絡了呀。」

「我……」劉景維,你不是向來自認為口才一流的嗎?不但得了一堆演講比賽冠軍,連某個女人也誇你嘴巴利害不是嗎?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卻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

立帆笑著,不是以前用來應付人的職業笑容,而是全心全意,專屬於情人的微笑。眼裏含情脈脈,雙手輕托著景維的臉頰,湊上前去,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吻了另一個男性的唇。

「我喜歡你。」

然後他走了。

就像落葉短暫著地又被風吹走一般,沒留下半點痕跡。

只剩下全身僵硬的景維,感受著唇上的餘溫。

──喜歡你……

能夠聽見戀人說出這句話,應該算是很幸福了吧?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是在這種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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