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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貢寮火車站,跟著指示標誌走了二十幾分鐘,沿路完全沒有樹蔭,大太陽晒得我頭昏眼花。本來就已經很不想出門了,這一來火氣更旺,每隔幾分鐘就要戳阿廣一下消氣。

就在我快把他戳成蜂窩的時候,我們到達了草嶺古道的入口。

「跌落馬橋?這名字好詭異哦。」阿廣看著橋上的刻字和旁邊的說明,「是說以前有人騎馬過橋結果摔下來。嗯,那前面搞不好還有『土匪攔路坡』,還是『蛇咬棧道』,還有『吊死鬼樹』‧‧」

我實在受不了他的胡說八道,「我還斷頭谷哩!」

「斷頭谷就斷頭谷,反正論長相我也不輸強尼戴普。」

「少噁了!」

他大笑,腳步輕快地過了橋。我知道他在刻意逗我開心,感動歸感動,想到自己被當成施捨同情的對象,實在覺得很悲哀。

況且他自己跟死黨間的麻煩還沒解決,我總不能一直賴著他。

一進入古道,氣溫立刻變得涼爽,四周全是樹木的香味,伴著綠意滲入骨髓中,但是我體內的疲累和憤怒累積得太深,拒絕溶化。

阿廣忽然指著遠處大呼小叫起來,「沛軒,妳看妳看,有牛,牛!」

對面山凹裏確實有水牛在泡水,他這一叫驚天動地,路上其他遊客都在竊笑,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好笑,我從五歲後就沒見過水牛了。

阿芳學長說過他爺爺家附近還有水田,那他應該常常看到牛吧?

要是能指給他看該有多好‧‧

我悶聲不吭地又走了一段路,阿廣又拉住我,「妳聽!」

「到底在幹嘛,走個路拖拖拉拉的,天黑也下不了山啊!」

「噓!」他制止我。

這時我聽到,左側的樹林裏有一隻鳥在叫,等它叫完,右側山坡下方也傳來一陣鳥鳴。類似的曲調,卻又有些許不同。等右邊的鳥停下,左邊又唱起來了。

「鳥叫有什麼了不起?」說是這麼說,我還是壓低聲音用氣音說話。

「不知道它們是在情歌對唱還是聊八卦?左邊那隻可能在說『我跟你說,我家那口子昨天吃錯蟲結果拉肚子欸』,右邊那隻回答:『對啊我也是說,最近都吃這個也癢吃那個也癢』‧‧」

「白痴!」我拍他一下。

「妳的手機不是可以錄音?錄下來嘛。」

我拗不過他,拿出手機按下錄音鍵,我們兩個靜靜地站著聽鳥鳴。其他遊客經過我們身邊,也會特意壓低聲音免得打擾我們錄音。

我看著阿廣,他抬頭看樹頂,雙眼清澈明亮,嘴角含著好奇愉快的笑容。

那時我腦中忽然閃過兩個字:天使。

我知道很蠢,但是那時我真的覺得他的臉在發光,所有的塵埃都沾不上他。

住在一個屋簷下,三不五時看到他穿著拖鞋睡褲,滿臉鬍渣沒剃,頭髮亂得像稻草晃來晃去的德性,本以為我對那張俊臉已經免疫,現在才知道,早著哩。

這時我下了個決心:一定要建議韓阿廣去當電影明星,再雇我當經紀人,絕對會大賺。

我們在觀景亭休息,我終於說出一直想說的話。

「阿廣,我想‧‧等回台北以後你就去忙你的事,不用再勉強陪我了。」

他忙著灌礦泉水,沒聽清楚,「啥?」

我深吸一口氣,「我說,你不用因為同情我就對我這麼好!你跟北七他們不是還沒搞定嗎?」

他一怔,隨即翻了個大白眼。「大姐,我要是同情妳,就會把妳拖去跟我的親朋好友相親,相到妳吐為止,才不會大老遠陪妳跑來這邊勒!背包很重妳知不知道?」

這什麼理由?

他苦笑一聲,「妳不用在意啦,就當作我出來玩順便盡義務好了。」

「什麼義務?」

「同居人義務。」

「你欠打!」我作勢要搥他,他忙著閃我,一瓶水全翻倒在自己身上。「啊!」

「厚厚,沈沛軒,妳看妳幹的好事!」

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還笑!」

「這樣比較涼嘛。」

「去妳的!」

接下來的路上,我只要看到他身上的水漬就忍不住笑,害我肚子有點痛。

看過了雄鎮蠻煙碑,虎字碑,終於來到草嶺。正如其名,四週山坡全是草,沒有一棵樹。視野很空曠,風勢也非常強勁。

阿廣說:「現在是夏天沒有芒草,聽說到了秋天整片山坡都是芒草,一定很壯觀。下次‧‧」

我以為他會說「下次我們再來看芒草」,但他卻頓了一下,說出,「下次妳再找學長一起來吧。」

帥,我好不容易有點忘記學長的事,被他一提醒又開始鬱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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