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關於鬥爭的電影。不同階級之間,人性與理念之間,青春與世故之間的鬥爭。



莉莉、楊、彼得三個青年男女,因為無法忍受資產階級對弱勢者的剝削,專門潛入有錢人的房子裏,趁主人不在把人家家裏弄得亂七八糟,還被留下「好日子不久了」之類的字眼警告他們不要太囂張。他們的特點是絕對不偷取屋內的分文分毫,純粹只為宣揚理念,還有好玩。 人不痴狂枉少年,大概就是這樣吧?


說真的我有些同情這些住戶。有錢就是傷天害理嗎?為什麼要平白無故這樣被人騷擾?就算沒有財物損失,晚上不敢睡覺也是很可怕的打擊。


話說回來,那些有錢就自認高人一等的人,嘴臉是真的很討人厭就是了。莉莉在餐廳裏忙得團團轉,幾些貴婦還抓著她叼念酒杯用得不對,喝什麼酒要用什麼杯子,讓人真的很想問:認識那麼多杯子,就表示你們比別人高級嗎?


沒錯,品酒是禮儀是風雅是品味,但是在這背後又有多少矯飾炫耀的成分?那些坐在高級餐廳裏喝名酒吃美食,高談闊論時尚跟藝術的人,他們的生命真的比流血流汗辛苦營生的勞工有價值嗎?


說是這麼說,階級之分雖然令人氣憤,它的形成卻是基於再自然不過的東西──人性。


三個主角的心理因素,除了熱血和正義感外,難保沒有酸葡萄的成分,因為自己是窮人所以看富人不順眼。這點在莉莉身上最明顯,如果她沒有撞壞老哈的車背上債務,被逼得走投無路,她絕對不會跟著楊胡鬧。彼得就不用說了,每次行動都會順手牽羊發點小財,人品本身就有點問題。楊最堅持理念, 正義感最強,行為最激進,只是這種跟社會格格不入的性格能維持多久?


楊和莉莉闖入老哈家,行動本身就有很強的報復意味,最後不幸被老哈撞見,兩人馬上訴諸暴力將老哈綑綁,更找來彼得一起綁架老哈,三人全成了逃犯,理想跟正義又在哪裏?


全劇的重心就在三人跟老哈的互動上。 老哈這個角色塑造得很成功,雖然他被綁架,而且必須孤身一人對抗三個人,但他在商界打滾多年,老於世故,以年長者的沈穩風範不卑不亢地跟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周旋,氣勢上一點也不遜色。他跟三人組代表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彼此敵視衝撞卻又隱隱地彼此羨慕。


老哈象徵三人最痛恨的一切:腦滿腸肥的資產階級和食古不化的社會觀念,就是這些傢伙占走所有資源,讓窮人跟年輕人有志難伸 ,但是如果有機會,他們又何嘗不想擁有跟老哈一樣優渥的生活?而老哈自然沒辦法認同年輕人不切實際的想法,卻也不能不嚮往他們的年輕純真。


面對他們的指責,老哈回答:「我有錢是因為我比別人聰明,工作比別人努力。」由於敝人看多了商業周刊,對這種話向來很認同。我們往往只看到某個大老板多神氣多跩,卻忘了人家也是白手起家,靠著智慧和勤勞辛辛苦苦爬上來的。只因為別人有錢就認為社會不公,這是非常可笑的事。


但是莉莉馬上反擊:「東南亞也有很多人比你聰明比你努力,卻被你剝削,每週只能領最低工資。」這話同樣是一針見血。正如開場時一群人在Nike門口抗議,因為店裏那些酷炫球鞋全是虐待童工做出來的。那些白手起家的大老板,在壓柞別人減少競爭者的時候也是不擇手段的。


老哈的回答雖然不順耳卻非常誠實:「人的本性就是這樣,想要壓倒別人,想要奪得所有的資源。」這正是三人一直拒絕面對的東西。貪婪、自私、嫉妒、獨占、弱肉強食,完全不符合他們的美學卻是人性的一部分。公平反而不包含在人性之內。


老哈自己正是輸給人性的最佳範本。他也曾是個熱血青年,關注社會公益,跟三五好友群居,夢想改變世界。私生活則放蕩不羈,男男女女雜交換配對玩得不亦樂乎。最後卻還是回歸正常生活,變成一個唯利是圖的生意人。他老婆原本也是個叛逆浪女,到頭來也只是個抱怨不休的家庭主婦。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讓人不能不擔心三人組將來的下場會是什麼。


事實上,他們自己早已深陷道德危機。莉莉是彼得的女友,卻又跟彼得的好友楊暗生情愫,這點當然逃不過老江湖老哈的眼裏。他以合作親切的態度漸漸取得三人組的信任,再不動聲色挑起三人間的矛盾。他果然成功了,莉莉和楊的情事東窗事發,彼得狂怒離開,高道德潔癖的楊陷入嚴重的自我嫌惡,莉莉狂哭,三人同時成了廢柴。這就是青春,如此純粹, 如此狂妄,如此夢幻,卻又如此易碎。然而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老哈卻沒有趁機逃走報警,而是留下來煮飯照顧他們,這裏又可以看出他對三人的憐惜和同情。也就是這一招,讓他收服了三個小毛頭。


後來彼得原諒了女友和好友,三人把老哈送回家,和平道別。這樣的發展乍看之下很完美,卻讓人忍不住擔心結局。要是老哈從此洗心革面變成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可能會有點俗;萬一三人組真的被社會收編,變成規規矩矩的上班族那更是無力。


原本真有可能會這樣,楊的自信心徹底破碎,理想抱負也全部破滅,這時卻是彼得把他拉出深淵。「雖然我會偷東西,但並不表示我不認同你的理念。」也許正因彼得平常就有點小奸小壞,不像楊滿口道德正義,反而更懂得寬恕的意義。正因他的寛恕,解救了另外兩人,他們的信念也更加堅定。後來三人穿著白衣在床上相擁入睡,正表示他們連愛情和性慾上的獨占慾也超越了。莉莉可以享齊人之福,甚至兩個男生也可能有不同的發展。然而這一幕非但不淫穢,反而充滿純潔與平和的感覺。


相對的,老哈也沒有被三位現代廖添丁感化。他違背諾言報警去抓他們,卻撲了個空。顯然三人組也學乖了,料到他會有這一著。老哈的作法並不是純粹的報復,而是對過去的反撲。三人就象徵著過去的他,他們的存在就等於提醒老哈青春已逝,再怎麼哀悼也不會回來,這點讓他無法忍受。一定要消滅他們,他才能心平氣和地繼續做一個為富不仁的大老闆。


但是實際上老哈反而幫了他們。他讓三人成為逃犯,再也不容於社會,從此更可以擺脫框架自在飛翔。看著片尾他們神采奕奕地揚帆出海,去執行另一個為弱勢發聲的超級任務,實在是忍不住要喝采。孩子長大了,青春卻沒有消磨枯萎,而是更勇敢堅強,這是最完美的結局。


看完這場規模雖小卻壯烈無比的戰爭,我自己要站在哪一邊呢?我是不可能像三人組那樣一輩子過著波希米亞的生活,因為在下愛錢愛得要命,也很討厭「蠢真無邪」的死小孩。不過話說回來,整天靠胡思亂想過日子的人,身上總該還有些青春的成分在吧。大概。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kill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