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演員們站定位就花了十幾分鐘,因為導演像瘋了一樣地吹毛求疪,這個站得不夠挺,那個的臉要再轉過來零點五度,等真的轉過來她叫人家轉回去……種種莫名其妙的要求,加上地下室空氣實在太差,很多人臉上都浮現不耐煩。

 
好不容易各就各位,姆米和小桔開始對台詞。


羅密歐:啊!火炬遠不及她的明亮;她皎然懸在夜空的頰上,像黑人耳邊璀璨的珠環。
羅莎琳:他真的好英俊,不管任何時候都是容光煥發。
羅密歐:她的美太過強烈,太過珍貴,這塵世無法承受。
羅莎琳:只要看到他,就算外面下著大雷雨,我心裏仍然充滿陽光。


「停!」黎打斷排演,「小桔,妳講話太小聲,有氣無力的。這時候的羅莎琳已經墜入愛河,心裏充滿希望,應該是她最快樂的時候。妳要更有精神,充滿活力才對。這段重來一次。」


雖然我也覺得小桔演得太愁眉苦臉,聽到黎批評她,心裏還是很火。


嫌東嫌西,有本事妳自己來演啦!


重新排演又被喊停,黎大步走到小桔面前。


「妳心情不好嗎?」


「沒有啊……」


「那妳為什麼板著臉,眉頭皺得死緊?這樣哪叫心裏有陽光?」


拜託,心愛的人在眼前卻必須保持距離,她還得聽從情敵的指導,誰的心情好得起來?


我當然要為小桔說話,「唉喲,就是陽光太強才要皺眉頭嘛,這才叫演技咩。」


「有人問你嗎?」黎連頭都不回,「還有你的椅子呢?」


「有人要坐的時候,椅子自然會出現。」


「滾、出、去。」


喂,在男朋友面前也顧一下形象吧!


程城對我聳肩,一副「你認命吧」的表情,其他人也屈服在導演淫威下,沒人幫我說話,我只好轉身往外走,不過一踏出門就馬上折回來。反正她只叫我出去,沒說不准再進來。我往門邊一站,黎忙著排戲,沒注意到我。


小桔仍舊演得很不順,連連吃NG。黎一開始對她還算客氣,幾次之後越來越不耐煩。


「妳到底怎麼了?這不是妳平常的水準。」


「對不起。」她低聲說。


旁邊某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接話,「原來當家花旦也有失常的時候呀!」


黎制止她,「不要講這種話!」


姆米和幾個男生對那個三八女怒目而視,小桔的頭垂得更低了。不行,一定要幫她一把。該使用特殊道具了。


他們開始重排,我帶著我的道具繞到小桔正對面,等輪到她講台詞,我戴上我的道具──一副鏡框做成兩朵大花形狀的墨鏡─朝著她比「YEAH!」。


小桔噗哧一笑,當然又NG了。


「妳笑什麼?」黎的視線掃過來,我立刻躲到柱子後面,其他人吃吃竊笑,卻沒人告發我。看來他們也想找點樂子。


「你們到底在笑什麼?」


「沒事,」小桔止住笑,「對不起,重來吧。」


姆米剛才背對著我,沒看到我的把戲。他一臉疲倦,我決定也給他打打氣。


「停!」這回黎換成對姆米有意見了,「羅密歐看到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他的語氣應該是充滿讚歎跟仰慕,甚至還帶著崇拜。你講話活像是在電腦展上對SHOWGIRL品頭論足。還有,你的身體語言太僵硬。此時你的眼裏心裏都只有茱麗葉,把其他一切拋在腦後,所以動作要很專注,卻又有點恍惚,好像不知身在何處。一見鍾情跟對著正妹流口水是不一樣的,麻煩你好好揣摩好嗎?」


我遠遠地站在姆米對面,臉上戴著花墨鏡,朝著他跳扭扭舞。


這回除了黎以外,全部的人都看到我了,大家哄笑起來。


「大頭,不要鬧。」團長出聲了。


黎發現兇手又是我,差點就要舉起旁邊的破馬桶砸過來。搞不好她真的拿得動。


「你是想怎樣?想給我難看嗎?」


我面不改色,「此言差矣。我只是效法英明神武的導演大人,在神聖的排練時間戴上專用眼鏡,以示莊重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開玩笑,什麼時候不行?」


我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嘛……現在就很適合啊。」


眼看黎就要火山爆發,其他人紛紛開口勸阻。


「黎,開開玩笑而已,不要這麼生氣啦。」


「對嘛,放輕鬆點。」


黎氣極反笑,「放輕鬆是吧?那乾脆不要排練,劇本佈景道具通通不用,到時候我們就全團坐在舞台上喝酒喝到掛,讓觀眾聽你們胡言亂語酒後吐真言,這樣最輕鬆,怎麼樣?」


我拍手,「這主意好欸,最好連服裝也不用,大家光溜溜地上台,效果更震撼。」


「大頭。」程城制止了即將開始的風暴,「麻煩過來一下,其他人繼續排練。」


哎呀哎呀,團長要親自出馬教訓我了。


來到樓上辦公室,程城面無表情在辦公桌前坐下。我當然沒必要立正聽他訓話,乾脆一屁股坐在桌緣。


「之前就聽黎說過,新團員很愛唱反調,今天一看,真是名不虛傳。」


「冤枉啊老大。我只是想讓氣氛愉快一點,不然大家都快累垮了。」


「排戲本來就很累,所以更需要集中精神,盡快進入狀況。你這樣一搞大家又要拖更久才能回家了。」


「又是我的錯?怎麼不說是你女朋友太愛找碴害大家回不了家?我看她是助理當太久,心理不平衡。現在當上導演就卯起來作威作福,享受權力的快感!」


「權力?快感?你知不知道導演責任多重?她還得去拜託劇場掃廁所的工友多施捨幾包衛生紙,免得看戲的觀眾上廁所沒紙用。做這種事有什麼快感?」


「那是兩回事吧!你想,為什麼只是兩個小玩笑大家就笑成那樣?因為他們都受不了了!那個女人只會把他們逼瘋,一點用處也沒有。我知道,你要說『那你有什麼用』對吧?我雖然不懂舞台劇,至少可以給大家帶來歡笑,這點她就做不到!」


程城點頭,「沒錯,你的確很會炒熱氣氛逗人開心,這是很有用的才能。但是我告訴你,這個劇團真正需要的人是黎,不是你。」


還真是義正辭嚴啊,那你真正需要的人又是誰呢,劈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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