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自己有男朋友嗎?」

純慧的表情變得非常不自在。「這個……我不太清楚耶。」

「妳剛剛不是說,我的事情妳都知道嗎?」

純慧尷尬地抓頭,「對啦,但是有些事情實在不適合由我告訴妳。」

說的也是,阿愷心想。如果她真的有男朋友,應該早在她住院時就來看她,並且留在身邊陪她復健,至少噓寒問暖一下,不會直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她要不是單身,就是交了個超級無情的男朋友。

顯然是後者,所以純慧不想告訴她。

媽媽也提過,她騎車向來小心,那天晚上卻超速又沒注意路況,造成摔車受傷。可能是受了什麼打擊,心裏有煩惱。

也就是說,她是個沒人愛的醜小鴨。

純慧看到她難受的表情,連忙安慰她。

「妳不要在意這種事啦!想不起來的事就當它沒發生不就好了?這是妳解脫的大好機會耶。反正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日子總要過下去……

可是她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要怎麼過下去?

抬頭環顧四周,整間店的色調是粉彩質感的淡褐色,在某些角度下會有金光閃耀,大概油漆裏灑了金粉。木椅上放著柔軟的座墊,坐上去很快就可以放鬆心情。

阿愷整個人往後靠在靠背上,一樣東西進入她眼簾。

對面的牆上,有一個白色告示板,上面貼著一個紙紅心,紅心兩側描繪著巨大的翅膀。翅膀上貼著許多張羽毛形狀的卡片,每張都寫著幾行字。

應該是留言板吧?

雷殘過來了,在她桌上放下一個小碟,上面是兩顆巧克力,還微微冒著熱氣。

「抱歉,我找不到訂單資料。正好手上有一些酸梅,做兩顆送妳。」

阿愷窘得滿臉通紅,「不用了,真的不用這麼麻煩……」

「別客氣。情人節巧克力一口都沒吃到就被丟掉實在太哀怨了,這只是一點心意,嚐嚐看吧。」

盛情難卻,阿愷拿起一顆巧克力放進口中。

「好吃。真的。」

酸梅的酸配上巧克力的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的口味,但是她很喜歡。

那盒巧克力不是玩笑。有個人知道她的喜好,專門訂做了巧克力送她,卻不願寫上名字。

到底是為什麼呢?

雷殘注意到她的視線留在告示板上,開口解說。

「那是許願天使,我們的情人節活動。其實就是聯誼,單身的人在情人節總是有點鬱悶,所以我們安排這遊戲。每個人寫下自己的一個願望貼在翅膀上,願意幫他實現的人就把卡片拿下來,換上自己的聯絡方式。大家小時候都玩過小天使遊戲吧?這就是進階版。」

他笑了笑,「情人節的時候咖啡店的競爭很激烈,我們就用這招讓客人常常回來看他的願望有沒有人認領,順便再點一杯咖啡。而且如果要跟小天使約見面,往往都會約在這裏。這招很帥吧?」

「可是,如果沒有人認領,不是很可憐嗎?」

「這也沒辦法呀。其實只要願望不要太過分,都會有人認的。有個傢伙寫『希望有人幫我寫政治學報告』,當然沒人甩他。另一個人寫『希望有人陪我練琴』,這就簡單多了。啊,對了。」

他拿來一張空白的羽毛卡片,「妳要不要也留個話給送妳巧克力的人?他既然跑來我們這裏訂做,搞不好還會再來,也許他會跟妳聯絡。」

阿愷拿起筆,用不太熟練的筆觸寫下,「給送我酸梅巧克力的人:請問你是誰?」

雷殘瞄到卡片,搖搖頭,「不能這樣寫啦,這樣他一定不會理妳的。他如果願意老實告訴妳,早就在禮物上署名了。」

「啊……對哦。」阿愷對自己的愚蠢非常羞愧,用最快的速度撕掉了卡片。「可是我不知道該寫什麼呀。」

「仔細想一想,妳會想到的。」雷殘拿來一張便條紙,上面印著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圖案。「抱歉,卡片數量有限,妳用這個寫吧。而且我覺得很適合妳。」

「是說我看起來很像在夢遊嗎?」

「哇,就一個記憶喪失的人來說,妳知道的事還真多。」

阿愷苦笑,「在家裏養病沒事做,只能拼命看書啊。」

說真的,她也常覺得自己是掉入夢境的愛麗絲,東碰西撞,老是沒辦法醒來。

東想西想,實在想不出什麼樣的問題才能得到回應。但是,都專程跑來這裏了,她也不想無功而返。

最後她寫下:「給送我酸梅巧克力的人:請告訴我一件關於你的事。   李愷瑛」

把便條貼上天使翅膀後,她把剩下的巧克力放進嘴裏。酸、苦和甜再度在她嘴裏交融,不知何故,胸口也漲滿了酸苦甜,眼眶居然熱了起來。

好熟悉的味道,卻又充滿悲傷。

這絕對不是她第一次嚐到這種味道。

味蕾覺醒的同時,某個在腦中埋藏已久的記憶似乎也甦醒了。

剛動完手術的時候,因為注射了止痛藥,大部分時候都昏昏沈沈,就算清醒了也分不清東西南北。

某個晚上,可能是藥效減弱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床邊站著一個人。病房裏光線昏暗,加上她神智不清,眼中只看到一個黑黑的人影。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個黑影並不是幾天以來一直守在床邊的家人。

黑影並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碰觸她,只是默默地凝視她。然後,黑影緩緩俯身靠近她,近到彼此都可以感覺對方體溫的距離,黑影卻又定住了。

停了幾秒後,黑影緩緩退開。阿愷聽到他歎了口氣,然後就消失了。

這個記憶實在太模糊,加上阿愷腦子裏還有一堆事搞不清楚,所以她也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一場夢。但是那充滿傷痛和留戀的歎息聲,卻顯得真實無比。

到底是誰呢?

她坐在那裏,任由莫名的眼淚流了好幾分鐘,另外兩個人也都視若無睹,完全沒去打擾她。

最後,她擦乾眼淚起身告辭,雷殘還不忘提醒她,「記得有空要來檢查妳的卡片哦,搞不好酸梅男會回信。不過哩,下次來就沒有免費巧克力招待了,請多包涵。」

阿愷笑了,自從她住院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麼愉快。

她離開之後,另一個客人又說話了。

「喂,雷殘,我覺得你沒說實話耶。你應該知道送巧克力的人是誰吧?」

雷殘凝視著牆上的許願天使,幾秒後才回過頭來,平靜地回答。

「我當然知道,那巧克力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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