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第三話：「對不起，是我的錯。腐女子大人。」

「自首了吧，我就猜是你做的。」

我拉起沈言可的小手，做勢要替他戴上手銬。

「不要隨便碰我！」

沈言可在一瞬間把手收了回去，是因為個子小，所以反射動作傳遞的時間也比較短嗎？

「你們班長消失的事情和我無關，但是我很肯定這面黑板一定有問題。」

「可醬，雖然我能夠理解國中二年級很難畢業，但是我實在無法降低我的學年去和妳一起胡鬧，我正忙著用我的漆黑之力擦黑板呢。」

「有中二病的人是你吧！不要把漆黑之力用在這種地方啦！」

「不要小看這所學園最深不可測的黑暗之地……」

「不相信它有神秘力量的人不就是你嗎！」

沈言可激動地握緊小拳頭對我全力吐槽，原本蒼白的臉蛋也多了一絲血色，喔天啊，好可愛喔，我好像能理解班長總是那麼不正經的理由了。

「再激動一點吧。」

「……請不要一邊說這種話的時候一邊在黑板上寫下『哈嘶哈嘶』好嗎。」

沈言可雙手環抱著沒什麼起伏的胸膛，打了一個冷顫。

「不好意思，我太誠實了。」

「原來不是開玩笑!?」

她的手抱得更緊了，可惜還是什麼都擠不出來。

「總之，我先聽你說說看吧，你到底是讓誰消失了？」

「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你的半身？八舞夕弦？」

「當然不是！為什麼你很巧妙的暗喻我是身材比較不好的那個！」

她好像真的很在意，我還是不要一直攻擊她這點好了。

「他是和我很要好的前輩，我們本來約好了園遊會要一起參加舞會，可是最後他並沒有來。後來我賭氣在黑板上寫下那句話，之後他就從這所學校消失了。」

沈言可以像是在哀悼的口吻說著往事，眼角似乎有淚珠在滾動。

「應該只是被退學了吧。」

「是消失了！前輩這麼優秀，怎麼可能被退學！」

「呃……」

看著沈言可說得斬釘截鐵的模樣，我覺得很奇怪。和班長請假的事件一樣，為什麼她不肯接受比較有可能的簡單理由，而要特別強調「消失」這件事呢？

我開始有點興趣了。

「好吧，我們一起調查這件事。」

「真的？」

「不過要用我的方法。」

「什麼方法？」

「你明天就知道了。」

面對沈言可的疑問，我悄悄賣了一個關子，然後捲起袖子面對黑板。

「接下來是我的工作了。」

有多久沒有這麼做了呢？想想真令人懷念。

當時我每天擦掉他的畫，畫上我的，隔天來又發現他擦掉我的畫，畫上他的。

至今我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沒有在轉學之前在板子上寫下那行字──

──「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喂！你快過來看！」

隔天一大早，沈言可一臉驚慌的衝到我們教室，無視其他被她嚇到的同學，挽著我的手臂將我拉出教室。

「妳冷靜一點──」

「這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你去看就知道了。」

我打了一個大哈欠，任由沈言可將我帶到我預料中的地點。

「你看，今天早上突然冒出來這幅畫！」

我瞥了一眼黑板，上頭是用粉筆完成的一幅人物畫，動漫風格。

「嗯？所以呢？」

「所以呢？你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平淡啊！這表示『一人之上』又回來了啊！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看著沈言可朝我逼近的可愛小臉蛋，在心中默念著「回答得慢
一點」之後，才回答她的問題。

「這幅畫是我畫的。」

「……啊？」

如我所料，沈言可錯愕的睜大眼睛看著我，讓我的內心感到大大的滿足。

「我想試試看重現那次事件的過程，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重現？所以這真是你畫的？真令人驚訝。」

沈言可靠近黑板，揪起眉心仔細地看過一遍，然後又退開來觀看整幅畫。

「難怪雖然有點像，但是畫工比較粗糙。」

「心得居然是這樣啊！」

「可是還是畫得很好啊，你該不會有在出本吧。」

「沒有，我只是小時候喜歡到處塗鴉而已。」

「咦？」

我走過微歪著頭的沈言可身邊，捏起黑板溝上的一隻粉筆。

「小學的時候我很喜歡尋找屬於自己的小天地，描繪自己夢中情人的模樣，因為期待能夠真的遇見那樣的人，所以我當時可是拚了命學習怎麼畫動漫美少女呢。」

我一邊輕描淡寫地用粉筆拂過畫中人的髮梢，一邊轉身對沈言可微笑。

「……你根本就只是個早熟的中二屁孩而已。」

「叫我前輩。」

「我才沒有中二病！」

「有中二病的人都不會說自己有中二病的。咦？所以說我沒有中二病？那妳好像也不用叫我前輩了，對嗎？」

「誰知道啊！」

真好玩，這就是S的心情嗎？

「總之，我姑且畫了這張圖，然後擺個幾天之後再擦掉，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這似乎是個好主意。」

就這樣，我們滿心期待看見這個策略的結果。

「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嘛！」

擦掉圖畫過了好幾天，這面黑板一如往常地恢復隨意留言的狀態。

【又擦掉了？】
【是同一個人畫的吧？真學不乖。】
【雖然很像，但是應該不一樣】
【我們學校哪來這麼多會畫畫的人？】
【所以是用左手和右手作畫的差異囉？】
【樓上不要把秘密說出來啦！】

沒有什麼特別的討論，也沒出現詛咒的話語，所以到底是要做什麼事才會遭人怨恨呢？

「本來以為是個好主意的。」

對於這種情況，沈言可不悅地嘟起小嘴，一個人看著黑板咕噥著。

「看來我們得再更加重現當時的情況。」

「咦？」

我拿起粉筆抵著黑板，若無其事地繼續說。

「我們自己寫下『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乾脆消失算了』，來確認黑板有沒有神秘力量。」

「不可以！要是你消失了怎麼辦！」

沈言可著急地抓住我握著粉筆的手，阻止我繼續寫下去。

「不會消失的啦，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就是會！」

沈言可看著我的大眼睛裡閃爍著淚光，我的指尖感覺得到她掌心的溫熱與顫抖。

計畫通，這就是青春的親密接觸啊。

「好啦，我知道了，那我們接下來──」

我放下粉筆，假裝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其實我原本暗自認為這一切都是沈言可在自導自演，只要我重現當時的情況，她會為了故佈疑陣做些什麼額外的舉動。但是這幾天和她一起行動之後，我發現她只是一起關心事情的發展，實在不像是有所企圖的樣子。

對，所以我只是單純想要和妹子互動，才會繼續和她玩揪兇手遊戲。不知不覺之間，我開始期待看見她一有所動靜就衝到教室找我的模樣。

如果班長勉為其難算第一個的話，她是我轉學後所交到的第二個朋友。而偶然經過二班看見她時，她也總是一個人，或許她同樣沒什麼朋友吧。

所以這樣慌張的她，也許我是全校第一個知道的？

「你在笑什麼？」

「笑妳。」

「又在胡說。」

我笑笑沒有回應。

「喂，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在想我們去調查一下其他的校園傳說吧？或許彼此之間是有關聯的呢。」

「……你從來沒想過直接打電話到她家問情況最快嗎？」

「我想過啦，可是我一問別人她家電話，老師和同學都擺出一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的表情看著我。」

「也對。」

「一秒同意!?」

「可是就算說要調查，校園傳說的情報也不是隨時都有吧。」
沈言可雙手交叉在胸前，用自以為高傲的可愛表情抬頭看著我。

「或許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喔。」

我敲了敲黑板的角落，那邊有一小塊被我特別框起來的區域。

「居然有校園傳說專欄……」

「我是版主嘛。」

擁有這樣的權力，不用白不用。

「這幾天這裡出現了一些很有趣的傳言，妳看看。」

「校園偶像雎悅出現在舊校舍……這哪裡有趣了？一天到晚都有這樣的謠言啊。」

「是沒錯，但是不只一個人這樣留，有很多人都回覆了同樣的目擊情報，像是在看見人影之前會先聽到歌聲啦，或是能從窗戶看見翩翩飛舞的倩影啦，地點都在舊校舍。」

「是喔。」

「咦？」

相較於消失事件，沈言可對雎悅很明顯沒有興趣，眉目間甚至還有些厭惡的情緒。

「你想調查雎悅就去查吧，我要想想看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調查三班班長的事。」

沈言可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女生的心情還真難掌握。

「沒人見過真面目的校園偶像嗎？」

我用指尖敲打著黑板，從指尖傳來的些微搔癢感讓我有點上癮。

「有意思，就去看看吧。」

放學後，我躲開了巡邏的警衛和教官，鑽進傳說中出現雎悅的舊校舍。路上還看到好幾個被教官抓住的男學生，似乎也是想要一睹雎悅真面目的傻子。

抱歉啊，不犧牲你們我要怎麼闖進來呢。

雖然叫做舊校舍，不過看起來並非想像中髒亂，目前似乎只是暫時閒置而已。聽說有些社團會占用這邊的空教室當社辦，所以教官和警衛平常就把這邊列為重點巡邏區。

「先隨便晃晃吧。」

雖然我講得好像很瞭解這裡，不過那也只是這幾天從黑板上得到的訊息，這種未知的地方，總是讓我興致勃勃的。

空教室裡的殘留物品，可以讓人想像這邊到底是什麼社團的人占用過這裡，發生過什麼事。而牆上的塗鴉更讓人想到我負責打掃的黑板，不禁令我莞爾。

「充滿青春氣息的廢墟」，雖然有點矛盾，但是我只想得到這樣的形容詞。

啦啦啦～～啦啦啦～～

「咦？」

我聽到遠方傳來美妙的歌聲，難道這就是黑板上說的雎悅現象嗎？

我加快腳步前往聲音所在之處，遠遠的看見轉角處的教室窗戶透著一個舞動的人影。我停在教室門口，上頭半垂著的牌子上寫著「音樂教室」。

啦啦啦～～啦啦啦～～～

教室裡頭傳來陣陣歌聲以及些許碰撞聲響，看來的確有人在裡面。

不知為何突然有點緊張，先從窗戶偷看好了。

一如預期的，一個纖細的人影站在空教室的正中央，金色的長髮柔順地灑落在背上，光從背影看起來是個美少女。

她一動也不動，似乎正在集中精神，全身上下只有右腳尖像在打拍子一樣規律地踏著，在這靜謐的氣氛之中，就連我也不自主地屏住呼吸。

碰！

一瞬間，原本停滯的時間舞動了起來，金髮少女俐落的旋轉讓教室的空氣以她為中心產生了風旋，活絡了整間教室。接著她在教室裡梭巡，或蹲或跳或轉，彷彿精靈在森林中飛舞灑落金粉一般，讓灰白色的水泥方塊拓展成綠意盎然的大自然。

這是何等的表演力啊！

「太厲害了！」

我忍不住打開教室大門衝進去，她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那位校園偶像！

「咦!?」

似乎是因為我太過唐突嚇到對方，原本正在跳舞的金髮少女用很不自然的姿勢轉過來，還差一點跌倒在地。

「嚇到妳真不好意思，雎悅……同學？」

我大概花了兩秒鐘思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眼前這位少女的金色假髮歪了一邊，露出了底下的黑色俏麗短髮，「她」拿出銀框眼鏡戴上，用一貫的冷漠視線看著我，緩緩開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要問的問題吧！」

沒錯，剛剛展現驚人舞技的金髮少女，居然就是請假超過一個禮拜的班長，牧以明。

「妳向學校請事假，卻躲在這種地方練舞，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然要請病假嗎？這種欺瞞的事情我做不來。」

「重點在那裡!?」

「……唉。」

班長看我一副想要追根究柢的模樣，似乎決定放棄裝傻，長嘆了一口氣。

「聽到你剛剛叫錯的名字，我想我應該騙不過你了吧。」

班長將歪掉的假髮重新戴好，然後摘下眼鏡，臉上的表情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散發著無比耀眼的光彩。

「我是第十代雎悅。」

「……叫我前輩。」

「我才沒有中二病。」

「你怎麼知道我希望你這樣回覆!?」

「別忘了我在夏威夷學過讀心術。」

一如往常的對話節奏，她的確是班長本人沒錯。

「很困惑嗎？讓我來告訴你吧。」

班長摘下假髮，戴回眼鏡，然後坐在我身旁開始說：

「雎悅，是這所學校的傳統。繼承雎悅名號的人，要在特定節日徹底化身為雎悅，成為全校師生的心靈寄託，我之所以要請假，就是為了好好準備園遊會的比賽，不負雎悅這個名字。」

「……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請一個禮拜的假？」

「是沒有必要。」

班長將頭靠在屈起的膝蓋上，側過臉來看著我。

「但是今年我想要拿出最好的表現。」

「為什麼。」

「不告訴你，你應該知道的。你記得那塊板子了嗎？」

「黑板上關於雎悅的事情只有一堆傳說而已。」

「這樣啊。」

總覺得今天的班長和平常不太一樣。

以往她遇到不想正面回答的問題，總是喜歡說謊或打哈哈帶過，但是此時的她，似乎不想對我說謊，甚至很希望我找到真正的答案。

啊，忘了還有一件在乎的事情。

「妳是『一人之上』嗎？」

「噗噗，這次你問得很直接耶？」

「反正讀心術根本無法迴避。」

「很聰明。嗯~~」

班長挺起上半身伸了一個懶腰，讓我見識到了沈言可夢寐以求的東西。

「對，是我。你從那幅畫發現的？」

「嗯。」

這並不算說謊。

「就這樣？你不打算問其他問題嗎？」

「為什麼要叫做『一人之上』？我有點在意。」

「你覺得呢？」

「因為妳只想要在某一個人上面？」

「你好色喔。」

班長用假髮甩了我兩下巴掌，如果有金髮雙馬尾傲嬌女友的話，大概可以常常體會到這種感覺？

「那不然哩？」

「我想那是……『只要比那個人厲害』的意思。」

「你想？」

「因為我當初是寫錯字嘛，本來是想要取『一人之下』的。」

「那為什麼要叫做『一人之下』？」

「因為我只想要在某一個人下面。」

「這和我一開始的想法有什麼不一樣！」

「差多了，X前後代表的意思完全不同你懂嗎？要不要姊姊教你？」

「對不起，是我的錯。腐女子大人。」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我居然有一點懷念這樣和班長互相吐槽的感覺，這樣的互動已經在短短的時間裡滲透進我的校園生活中，只是仍有一點讓我很在意。

為什麼班長此時的笑容，看起來竟然有點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