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冉看起來有點心虛。
　　

「我只是想找個隱秘的地方觀察丹秧的狀況，誰曉得這女人要打開門？」
　　

「我要做焗烤麵，當然要開櫃子拿烤盤啊！」湘玲崩潰了，連對著奇冉發花痴的力氣都沒有。「好幾個人點焗烤料理，現在醬全沒了，我該怎麼辦？」
　　

「別急，焗烤本來就比較慢，趕快再做一份起司醬就好了。」虹翼安慰她。
　　

「材料不夠了……」湘玲哭喪著臉。
　　

這下可麻煩了。
　　

虹翼飛快地轉著腦袋，看看外面聊得正開心的客人，看看淚流滿面的湘玲，再看看一臉狀況外的噹噹和面有愧色的奇冉，她頓時有了主意。
　　

「姑姑別哭了，趁現在快點出去買材料！你，」她一指奇冉，「跟我來！」
　　

十分鐘後，當學生們開始抱怨上菜太慢時，男裝麗人執事和小男孩又走出來，身邊還跟著另一個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一頭長髮紮在腦後，露出深邃迷人的五官，看起來非常適合當執事。但他沒有穿執事服，下身是略微鬆垮的灰色工作褲，甚至連鞋子都沒穿，而是光著腳。
　　

最驚人的是，他連上身也赤裸著，只穿著白色廚師圍裙，露出精壯的肌肉。因為奇冉的上衣太髒不能穿出來見人，虹翼乾脆要他脫掉。
　　

這招效果驚人，幾個小女生的眼珠都快滾出來，鼻血也快出來了。
　　

虹翼朗聲說：「各位，今天是歡樂的慶生會，本店特別為壽星和大家準備餘興節目。由我們的副領班奇冉先生，和吉祥物噹噹小朋友，再加上在下我，為大家獻跳一首『極樂黃土』，請各位為我們評分，誰才是舞王！」
　　

音樂響起，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虹翼和噹噹開始扭動身體。奇冉原本還有些彆扭，但是他對別人的掌聲和歡呼向來沒有抵抗力，沒一會就跳得比誰都投入，就算舞步跳錯跑拍也不管。
　　

「奇冉！奇冉！奇冉！」
　　

一曲跳完，奇冉已經成了萬人迷，一堆人把他團團包圍。
　　

「來，我們來合照！cheese！」
　　

閃光燈一閃，奇冉跳了起來。
　　

「愚蠢的人類，妳們拿我當什麼？居然敢要我跟妳們一起擺那低級的姿勢，還用那詭異的光照我！我絕不接受這種侮辱！」
　　

少女們用迷濛的雙眼看著他。
　　

「你生氣的眼神好銳利，好帥哦。」
　　

「講話雖然很中二，但有種特殊的魅力耶！」
　　

「真的嗎？」奇冉的怒氣瞬間消失。「看在妳們這麼有眼光的份上，我就原諒妳們吧！」
　　

看著他瞬間變成專業模特兒，對著鏡頭擺姿勢，虹翼由衷佩服他強大的適應力。
　　

這時周峻華把她拉到一邊。
　　

「現在是怎樣？林北叫妳不要用女色，妳就給我用男色？大家都還是學生，妳他媽居然做這種傷風敗俗的表演！」
　　

虹翼的大眼無辜地看著他。「三點不露，哪裡傷風敗俗了？還有，你身為學生會長，這樣出口成髒不太好吧？」
　　

「我……」周峻華漲紅了臉，「我有時會克制不住……還有不要轉移話題！用男人的肉體拉客是不對的！我要去投訴妳！」
　　

「我老實跟你說吧，他是個無家可歸的遊民，我看他沒地方去，想留他在這裡工作，因為衣服太髒才讓他脫掉。難道你要剝奪他重生的機會嗎？」
　　

「我……」聽到這麼大愛的理由，周峻華只好摸摸鼻子回到座位。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2785/135851

「噹噹，噹噹，起床嘍，今天要去店裡哦。」
　　

星期六早上，虹翼輕搖著熟睡的噹噹。他前天夜裡吃了太多糖興奮過度，嗨到很晚才睡，加上平常都跟著虹翼睡到自然醒，現在當然起不來。
　　

「本世子……再睡一下下……」
　　

「要睡多久？」
　　

「三年……」
　　

「……給你三分鐘。」
　　

她好不容易才把噹噹挖起來，換上他的賣萌專用行頭：白襯衫配紅領結，藍色吊帶褲，和畫著小火車的鞋子。
　　

噹噹這時才真正張開眼睛，看清楚虹翼的打扮。
　　

「龍眼，妳為什麼不穿上次那套衣服？」
　　

「因為今天的客人都是女生啊，所以要換一套衣服。」
　　

噹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你不喜歡我穿這樣嗎？」
　　

「……跟平常不太一樣，不過還是很好看哦。」
　　

看著他誠懇的眼神，虹翼心中吶喊著：
　　

——啊啊，怎麼會這麼可愛啊！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她會失去理智，變成像游湘玲那樣的熊抱魔人，那就太恐怖了。
　　

她帶著噹噹來到「湘湘簡餐咖啡」，協助游湘玲準備開店。在忙裡忙外的同時，她一直感覺到有人在暗處盯著她。
　　

這種感覺她已經很熟悉了，所以也不怎麼在意。
　　

然後周峻華帶著六個學生會幹部來了，果然全是女生。
　　

「各位姐姐好，歡迎光臨~~」噹噹照例打頭陣。
　　

「好~~可~~愛~~啊！！」
　　

毫無懸念地，店裡響起了少女們充滿愛意的尖叫聲。
　　

大家吱吱喳喳入座，所有人的視線還留在噹噹身上時——
　　

「這是菜單，請參考一下。」
　　

女學生們不經意地回頭看那遞菜單的服務生，頓時全都呆了。
　　

虹翼今天穿著合身的灰色燕尾外套配同色系的長褲，裡面是灰色背心和白襯衫，配上黑色領結，頭髮則是紮成一束拉到胸前，雙手還戴上白手套。
　　

她今天不是女僕，是男裝執事。
　　

優雅修長的身段，秀麗的面容帶著幾分英氣，瞬間得到在場所有女生的好感加分。就算其中幾個人曾經聽過虹翼的負面傳聞，此時也忘得一乾二淨。
　　

至於唯一的男性周峻華，同樣紅了臉。他發現虹翼這樣打扮，也有和學校女生制服不同的魅力。
　　

搞定點餐之後，虹翼很快地把訂單送進廚房。
　　

「哎呀哎呀，這些人真有品味，點的全都是我的拿手菜呢。」
　　

雖然只有七個客人，游湘玲仍然興致高昂。她在廚房裡衝來衝去備料，正當她打開櫥櫃拿烤盤的時候，赫然發現櫥櫃裡有兩隻發光的紅色眼睛在看著她。
　　

「呀啊啊！」湘玲嚇得往後一跳，不幸撞翻了廚檯上的盆子，盆子裡的醬料全打翻在地上。
　　

「我的起司醬，我的起司醬！」湘玲差點哭出來。
　　

「奇冉！你在幹什麼？」
　　

虹翼從櫥櫃裡把罪魁禍首拖出來。
　　

這幾天她一直感覺到奇冉躲在暗處偷窺她和噹噹，她覺得他沒有惡意就由他去，沒想到還是出了大亂子。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2785/135580

　　

「我只答應你來學校，可沒答應要進教室上課，更沒答應要一直待在這裡哦！」
　　

「哪有這種事？妳根本是狡辯！」
　　

「此言差矣，這是語言的藝術，藝術哦！」
　　

虹翼輕快地從他身邊繞過，繼續前進。
　　

「妳居然想當著學生會長的面翹課？太扯了吧！」
　　

「你想叫糾察隊來抓我嗎？可以哦。」虹翼仍舊頭也不回。
　　

周峻華一時傻眼。他向來奉公守法，不能忍受半點違反校規的事。但是要他找人抓她，不知何故卻非常困難。
　　

他只好一路跟著她，一直來到學校的垃圾場。
　　

垃圾子母車就放在牆邊，蓋子是蓋上的。
　　

虹翼飛快爬上子母車車頂，離牆頭只剩一步。
　　

周峻華實在想不出辦法留下她，這時他腦中生出一個念頭。
　　

「喂。」
　　

「幹嘛？」
　　　

「星期六中午學生會幹部要慶生，我想在妳姑姑店裡舉行。」
　　

「咦，那不是只會用美色拉客的店嗎？你確定適合莊嚴的學生會？」
　　

周峻華呵呵一笑。
　　

「抱歉哦，當天會出席的學生會幹部除了我以外都是女生，美色對她們不管用。妳們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哇，原來你在學生會開後宮啊？」虹翼嘖嘖兩聲，「男人啊，真是一點都不能放心呢。」
　　

「去妳媽的！」周峻華發現自己又失控了，連忙深呼吸。「總之妳到底要不要做這筆生意？要的話就幫我留七個位子！」
　　

「沒問題。」根本不用訂位，直接包場就行。
　　

在她爬出圍牆之前，周峻華忍不住高聲說：「妳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讓妳心甘情願回來上課的！」
　　

虹翼對他一笑，消失在牆的另一邊。
　　

※
　　

她輕快地走在人行道上，心情大好。
　　

歇業這麼久，姑姑的店終於又有生意了，游湘玲一定會開心地滿屋亂跳。
　　

就算客人都是女生又怎麼樣呢？只要有噹噹在，照樣可以收服所有人。
　　

而且……
　　

她想到新主意，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
　　

「瑪莉~~瑪莉~~可愛的小熊瑪莉，聰明活潑又勇敢，瑪莉~~瑪莉~~圓圓的小熊瑪莉，最愛吃蜂蜜~~」
　　

來到一棵高大的行道樹下，虹翼抬頭，看著正坐在樹枝上，忘我地唱著最新卡通主題歌的魔神仔。
　　

噹噹唱得正高興，過了一會才看到她。
　　

「哈囉，龍眼！」
　　

「你真的乖乖等我啊？好感動哦。」
　　

「無禮！本世子答應要等妳，當然就會等妳啊！」噹噹的小臉又鼓了起來。
　　

虹翼笑了笑。
　　

「是，我錯了，對不起。」
　　

自從離開周蓉華的荼界後，噹噹一次也沒有再變回丹秧。
　　

虹翼不知道魔神仔有沒有腎上腺，不過她相信那次的變身，一定是因為情況緊急，噹噹才會能力大爆發恢復原形。
　　

只是，這樣的爆發一定會帶來耗損，看來他真正復原的時間又要延後了。
　　

另外有件事讓她有點在意：當他變回丹秧的時候，應該也恢復了記憶，照理他會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龍眼，他卻對她說「嘿，龍眼」？這也未免太奇怪了。
　　

話說回來，他講完那句話後就變回噹噹了，可見他那時已經體力用盡，腦筋大概也不太清楚吧。
　　

反正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噹噹能夠每天快快樂樂唱卡通歌，對她而言就足夠了。
　　

她朝著樹上的噹噹張開雙臂。
　　

「下來吧！」
　　

噹噹輕巧地跳了下來，筆直投進她懷裡，把臉埋在她肩頭咯咯笑著。
　　

虹翼輕撫著他柔軟的頭髮，也露出微笑。
　　

是啊，這樣快樂的時光，才是最重要的。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2785/135361

　　

　　

星期一早上，周峻華站在校門口一直等，等到校門要關了，還是沒看到虹翼進學校。
　　

他非常失望，雖說大家都傳言游虹翼是騙子的女兒，她自己也愛騙人，但他總覺得可以相信她，沒想到還是被放鴿子了。
　　

早自習開始了，他心情沈重地走向教室，忽然後頸被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他直覺跳起來。
　　

「誰啦！幹嘛嚇林北……」
　　

轉身一看，是一個女同學。在學校裡碰到女同學是天經地義的事，周峻華卻感到一陣困惑：這真的是他們學校的女生嗎？
　　

洋娃娃般的五官，柔順的及肩黑髮，加上一雙有如恆星的大眼，連早就看膩的制服，套在她身上也顯得靈氣逼人。
　　

在他記憶中，不曾在學校看過這麼漂亮的女學生。再仔細一看才認出她是游虹翼，手上拿著一枝未開封的冰棒，就是拿來整他的兇器。
　　

「呃……妳妳，妳來了？」他的舌頭一時打結，只能講出這句廢話。
　　

虹翼點頭。「已經約好了，當然要來啊。」
　　

「哦……那很好……」
　　

「對了，你妹妹怎麼樣了？」
　　

「已經醒了，不過還是有點迷迷糊糊的。這樣也好，至少她會安份一陣子。教室在這邊，走吧。」
　　

「等等。你先告訴我，為什麼那麼堅持要我來學校？」
　　

「我說過，因為身為學生會長……」
　　

「少來這套。」虹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可不是為了這麼矯情的理由，一大早起床跑來學校的。會長，我是騙人專家，你騙不了我的。快說！」
　　

周峻華原本還想爭辯，終於還是放棄掙扎。
　　

「我們班這學期的體育課是國際標準舞。妳也知道，國標舞必須一男一女配成一組，我們班本來男女人數相同，但是妳長期缺課，女生少一個，所以……」
　　

「所以你沒有舞伴？」
　　

「我本來有，但是身為學生會長必須幫助同學，所以我就把我的舞伴讓給落單的男同學。至於我自己呢，變成跟柔道隊的教練一組。」
　　

「啥？」怎麼會冒出柔道隊教練？
　　

周峻華解釋，「他因為很想學國標舞—我猜是為了把妹—就來我們班旁聽。他個子比我高半個頭，噸位也比我重一截，每次都強迫我跳女生的位置。這就算了，但是他跳舞會緊張，一緊張雙手就會死命握緊。偏偏他一隻手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放在我腰上，只要他一握緊我就……」
　　

「我懂了，不用說了。」虹翼忍不住一掬同情之淚：太慘了啊！
　　

「每次上完體育課，我的右手就會報廢一整天，至於我腰上的瘀青……」
　　

「不用給我看，謝謝。」
　　

「怎麼樣？這個理由可以接受嗎？」
　　

「是，非常合情合理。」她輕拍他肩頭，「不過呢，俗話說『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就當做是大宇宙給你的磨練，努力忍耐吧。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周家的名譽啊。」
　　

「這話什麼意思？妳不是回來了……」
　　

這時他才注意到，虹翼沒有揹書包。
　　

虹翼笑了笑，把冰棒塞進他手裡。「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掰掰！」
　　

「喂喂！」周峻華飛快擋住她去路，「妳在幹嘛？教室是另一邊誒。」
　　

虹翼一臉憐憫地看著他。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2785/135211

　　

遊戲機的手把。
　　

虹翼手上晃著一個光碟盒。
　　

「『吐血狂魔』要兩個人才好玩，但我都找不到伴，今天終於多了一個人，真是太期待了。」
　　

「……所以，妳說的『玩整晚』是指？」
　　

「當然是玩遊戲啊！不然還會是什麼？我說周同學，我家裡有小朋友耶！我還能做什麼離譜的事？我真不敢想像你腦袋在想什麼耶。」虹翼一臉驚嚇，「這年頭的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糟糕……」
　　

周峻華恨不得從二樓窗口跳下去。
　　

「我才沒有亂想哩！我的意思就是，旁邊有小朋友還整晚打電玩，是錯誤示範！而且我從來不碰這種浪費青春玩物喪志毫無意義的東西！」他把手把丟回去，「妳自己玩吧！」
　　

惱羞成怒了啊，還真是玻璃心。虹翼心裡吐槽著。
　　

「只要你遊戲贏我，我下週一就乖乖去學校。」
　　

「放馬過來！林北要打得妳哭爹喊娘！」
　　

結果，虹翼的套房裡整晚都迴盪著以下吶喊：
　　

「幹幹幹！你們這群雜碎，通通給我去死去死啊啊啊！」
　　

「哈哈哈！看林北殺爆你們！」
　　

「他x的！居然偷襲林北，給你好看！」
　　

「再來啊！再來啊！林北怕你不成！」
　　

「幹——！！！」
　　

玩暴力遊戲的周峻華，臉上表情之猙獰，連噹噹也目瞪口呆。
　　

而他在半夜高分貝的大吼大叫，居然沒有鄰居上來抗議，顯然也是因為他的聲音太恐怖，沒人敢來惹他。
　　

「贏了！第十二次！哈哈哈哈哈！怎麼樣？服氣了吧？妳這小女森根本不是林北對手！」
　　

天亮的時候，周峻華大聲宣布。雖然喉嚨有些嘶啞，精神卻仍舊高昂。他一臉神清氣爽，顯然已經忘記自己立誓要變壞了。
　　

這就是虹翼的目的。讓他把長年為了家庭壓抑自我，累積下來的鬱悶和憤怒發洩出來，心情會輕鬆一點。
　　

反正她本來就玩什麼遊戲都輸，能夠藉此給他一點正面能量也是好事。
　　

「是，你贏了。」虹翼兩眼無神，手上摸著趴在她腿上熟睡的噹噹的頭髮，自己也快垮掉了。
　　

「所以妳星期一會來上學？」
　　

「我會去學校。」
　　

周峻華點頭。「很好。是說我也有點累了。」
　　

「整晚忙著把隊友跟怪物一起砍死，不累才有鬼。」虹翼有氣無力地說。
　　

「哼哼，什麼也擋不住拿著斧頭的我！」周峻華的眼皮也有些沈重了。「我該回家了，記得要來學校。」
　　

「等等。」虹翼叫住他。「如果我真的對你妹妹下藥，你把我這種人弄回學校，學校的同學們不就危險了嗎？」
　　

周峻華呆了一下，思考的時間久到讓虹翼以為他睡著了。
　　

然後他開口了。「我夢到妳。」
　　

「咦咦？這是告白嗎？人家好害羞啊！」
　　

「那是個恐怖的惡夢。」
　　

「現在又變成人身攻擊了。」
　　

「我不記得詳細的夢境，反正是被追殺，非常驚險。但是，妳一出現，場面就沒有那麼可怕了。」他下了結論，「所以我想，妳應該不是壞人。」
　　

應該不是壞人。
　　

虹翼心想，這樣的讚美其實也不錯啦。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2785/134669

她看噹噹雖然沈睡不醒，至少呼吸很平穩，表情也很安祥，應該沒有什麼大礙，暫時鬆了口氣，用面紙把兩片曼陀羅葉包好收起，轉身去把周峻華搖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周峻華昏頭昏腦地問，「妳在這裡幹嘛？」
　　

看來他完全不記得荼界裡的事，這倒挺方便。
　　

「我哪知道，我收到一張紙條叫我來這裡跟你妹見面，結果我一來就看到你們兩個都倒在這邊。拜託你快把你老妹帶回家吧，不然人家又要說是我對你們兩個下藥催眠吧啦吧啦的。」
　　

周峻華轉頭，看著躺在不遠處的妹妹，兩道濃眉忽然豎起。
　　

「不要管她，我們各自回家吧。如果妳真的給了她會昏迷的藥，拜託妳也給我一點。我也想昏迷，寧可睡一輩子也不要醒過來看到她！」
　　

「啥？」
　　

「這種只會胡搞瞎搞，完全不管別人多擔心的妹妹，我不想要！她要離家就隨她吧，要吸毒還是去混幫派，通通隨便她，我不管了！」
　　

看來他雖然不記得荼界發生的事，怒氣卻在潛意識裡生了根無法消除。
　　

「喂喂，她現在昏迷不醒耶，好歹叫個救護車吧？難道要見死不救嗎？」
　　

周峻華沒有回答，逕自拿出手機播了一一九，報出周蓉華的位置，就大步走出工地。
　　

虹翼忽然覺得不太妙，抱起噹噹追上去。
　　

「喂，你去哪？」
　　　

「我也要離家出走！我要去當不良少年！憑什麼我那個三八老妹可以學壞，林北就不行？」
　　

「你要怎麼學壞？」
　　

周峻華想了一下，「我要破壞公物！就像這樣！」他狠狠地朝橋邊的路燈柱踢了一腳。
　　

「感覺如何？」
　　

「很……痛……」他努力想擠出最後的「快」字，卻說不出來，顯然痛才是他的心聲。
　　

「嗯，這也是個開始啦。」虹翼感到深深的同情。
　　

「龍眼……偶們要去哪以？」
　　

聽到這充滿睡意含糊不清的聲音，虹翼真想高呼萬歲：噹噹醒了！
　　

「沒事沒事，我們要回家嘍。」
　　

她忽然想到一個念頭。
　　

「周同學，既然你要學壞，要不要從到女生家過夜開始啊？」
　　

周峻華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什……妳說什麼？」
　　

「不要就算了。」
　　

「我沒說不要！」
　　

※
　　

結果，噹噹也記不得荼界裡發生的事，至少最後一部分記不得。在回家路上，他一直追問不休。
　　

「龍眼，我剛剛有保護妳嗎？」
　　

「有啊，謝謝你哦。」
　　

「那我帥不帥？」
　　

「嗯，很帥哦。」
　　

「那我是妳的英雄嗎？」
　　

「是啊。」
　　

「那我是妳哥哥囉？」
　　

「……不是。」
　　

「為什麼？」噹噹非常不滿。
　　

「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想當我哥哥？」
　　

「這樣妳才會想要當我的『心良』啊。」
　　

唉唉，虹翼長歎，帶著幼兒真的不能亂講話啊！
　　

到家了，周峻華雙手握拳，一言不發地跟著虹翼進屋。他一路上一直是這個樣子，彷彿正在跟隨虹翼一路踏進罪惡的深淵。
　　

他睜大眼睛環視虹翼的套房。幾乎到處到堆著遊戲光碟，還有沒折的衣服，房間另一個角落是噹噹的蠟筆和塗鴉本，以及他拿來亂畫的幾本高中參考書。
　　

「這是……妳家？」
　　

「是啊。放輕鬆點，當自己家。」
　　

虹翼把噹噹放下，丟了個座墊給他。
　　

周峻華感到很困惑。
　　

這就是眾人口中的壞女孩的房間嗎？首先，就少女的閨房來說，這房間真的很亂。但是就一個「生活靡爛、墮落、疑似嗑藥」的女生來說，這房間又太正常了。
　　

忽然房間變暗，虹翼關掉大燈，只留下一盞小小的夜燈。
　　

「這樣比較刺激。」虹翼笑得很詭異。
　　

刺激？什麼意思？周峻華腦中一片混亂。
　　

所以她很習慣帶男生回家嗎？
　　

「發什麼呆啊？快坐下呀。」虹翼又講了句讓他腦袋爆炸的話。「我們今天要玩整晚哦！我超期待的。」
　　

周峻華跳了起來。
　　

「什麼鬼？游同學，我剛剛就想說了，這麼隨便就邀男生回家，妳也太不檢點了吧？難怪別人一直說妳的閒話！更別提妳家裡還有那麼小的孩子，妳想在他面前做什麼？自己教育失敗就算了，不要再殘害幼苗……」
　　

「接著。」
　　

虹翼把一個東西扔過來，周峻華直覺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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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看到噹噹，只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那男子比她高了一個頭，麥色的短髮在風中飛揚，身上披著綠色的披風，就和當初第一次見到噹噹時他穿的一樣。他右手平舉，掌心對著多手多眼的怪物。
　　

虹翼發現怪物確實發射了紅光，但那十幾束的強力紅光全被綠衣男子的右掌擋住，彷彿他手上長著透明的屏障。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右掌往前一堆，紅光全部反射彈回怪物。
　　

「呀啊啊！」怪物被炸飛，重摔在地上，又變回周蓉華。
　　

男子放下手臂，抬頭對著空中開口：「奇冉。」他的聲音就像山間泉水一樣悅耳。
　　

奇冉出現了。他呆呆地看著那名憑空出現的男子，全身顫抖。
　　

「丹秧……」
　　

這時虹翼的腦袋才開始慢慢運轉：丹秧？那不就是噹噹的本名？所以又出現一個噹噹同名的魔神仔……
　　

然後一個念頭像箭一樣射中她：不對！是噹噹變回原形了！
　　

她很想衝上前，好好看看這位丹秧的真面目，腳卻移動不了。
　　

「原來你那麼想殺我，我都不知道呢。」丹秧的語氣很平靜，「沒關係，現在我在這裡，我們來堂堂正正打一場吧。只要你打敗我，你就是世子，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奇冉還在不停顫抖，呆了很久。然後他輕笑了一聲，接下來變成哈哈大笑，聽起來卻很像在哭。
　　

「你啊，你是睡了幾百年，睡到頭昏嗎？不對，你本來就很笨。」他放聲大喝，「動動你的腦子！你都變回原形了，我怎麼可能動手殺你？」
　　

虹翼忍不住插嘴，「所以，如果他外表還是小孩，你就下得了手殺他？這種觀念很危險誒。」
　　

「妳少囉嗦啦！」奇冉吼完她，在丹秧面前跪了下來。「世子，我認輸，你要怎麼處置我都行。」
　　

丹秧微微偏了偏頭。
　　

「既然我還是世子，就表示你願意接受我的命令？」他根本不需要奇冉回答，「那好，我現在命令你收掉荼界，把所有人平安送出去。可以嗎？」
　　

「……知道了。」
　　

「那就麻煩你了，兄弟。」
　　

這時他終於回過頭來，和虹翼正面相對。
　　

他的五官和噹噹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沒了嬰兒肥，顯得更加端正勻稱，也更細緻，耀眼得難以正視。
　　

虹翼腦中一片混亂，浮現一個念頭：他根本不用牽走任何人，大家就會自己跟著他走。
　　

不，這不是重點，她該跟他說什麼？
　　

丹秧先說話了。
　　

「嘿，龍眼。」他微微笑著，彷彿只是在路上跟她偶遇打招呼，輕鬆又自然。
　　

然後他閉上迷人的眼睛，倒了下來。
　　

虹翼直覺撲上前去扶他，當他倒進她懷裡時，已經變回了噹噹的模樣。
　　

「噹噹！」
　　

噹噹似乎用盡了力氣，怎麼也叫不醒。
　　

「喂。」奇冉來到虹翼面前，「先出去再說吧。」
　　

虹翼一抬頭，所有人已經回到了工地。
　　

奇冉還真的很重視世子的命令呢。
　　

噹噹還是叫不醒，奇冉卻出奇地平靜。他表情有點哀傷，卻又帶著笑。
　　

「他沒事的，讓他好好睡一覺就行。」他又拿出兩片曼陀羅葉。「把這個搗碎給他敷手上的傷口。他就拜託妳了，還有那邊那對蠢兄妹也是。我先走了。」
　　

「等等！周蓉華……那個妹妹會醒嗎？」
　　

「我雖然從她身上吸了不少魂砂，還不到要命的程度。問題在於，她自己想不想醒過來。總之妳自己看著辦吧。」
　　
虹翼看著他消失，心中暗罵：就只會留爛攤給她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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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蓉華臉上忽然被黑氣籠罩，她的臉孔扭曲，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想得真美啊！你把我的世界踩髒了，還想活著出去嗎？」
　　
她腳邊噴出大量黑氣，身體在黑氣中扭動，膨脹，很快地長到了兩層樓高。變大的周蓉華完全沒有人的外型，而是一個黑色的三角形，長著十幾隻細長如海帶的手臂，每隻手掌心都長著一隻眼睛，每隻眼中都燃燒著怒火。
　　
周峻華目瞪口呆。「這……這是我妹妹？」
　　
「不管它是什麼，總之快逃！」虹翼一把抱起噹噹，拔腿飛奔。
　　
多眼怪物掌中的眼睛輪流朝他們射出紅光，把地面炸成蜂窩。只能說幸好周蓉華對射擊不太在行。
　　
「怎麼會變這樣啊！」虹翼大叫。
　　
噹噹恍然大悟：「對了，人如果在荼界裡待太久，他心裡的東西會越變越大，越變越黑，然後整個人就會變形哦！」
　　
「恭喜你又找回記憶，不過下次可不可以早點想起來……搞不好沒下次了！」
　　
攻擊忽然暫停了，怪物停在原地不動。虹翼正在疑惑時，半空忽然浮現一個人影，正是奇冉。
　　
「這是回報你們上次的招待，感覺如何呢？女人？」
　　
噹噹怒極，「我說過很多遍了，有本事下來跟我打一場，不要用這種卑鄙手段！」
　　
「不要傻了，首先我不可能對世子動手，第二，根據某些愚蠢的理由，我也沒辦法動手殺那個女人。」奇冉咧嘴笑得開懷，「但是我可以讓別人幫我動手啊。」
　　
「什麼意思？」周峻華瞪著虹翼，「他是衝著妳來的？所以我是被妳連累嘍？」
　　
「喂喂，是誰嘴賤把自己妹妹氣得變身啊？」
　　
這時後方又一記紅光射來，在虹翼腳邊打了個大洞。
　　
「喂，你也考慮一下出手輕重好不好？」虹翼對奇冉大叫：「我就算了，萬一打到噹噹怎麼辦？」
　　
奇冉的笑容變得扭曲，眼神也和多眼怪物的眼神有幾分相似。
　　
「關我什麼事？我說過，這種拋棄自己同類的世子，乾脆被殺掉算了！」
　　
說完他就消失了。
　　
虹翼心中發涼：他這次是來真的！
　　
「啊！」一道紅光射在周峻華腳邊，把他炸飛兩公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虹翼回頭，看見那個周蓉華變成的怪物的十幾隻手掌全對著他們，掌心的眼睛都在發光。
　　
她直覺放下噹噹，把他推離自己和怪物：「快跑！」心裡想著：被萬箭穿心應該會立刻掛掉，不會太痛……
　　
然而噹噹不但沒有逃跑，反而往前衝向周蓉華，隨即紅光齊發。
　　
「不要啊啊啊啊！！」虹翼的眼睛被刺得睜不開，只能放聲大叫。
　　
然而她卻沒聽到爆炸聲，也沒有身體被刺穿的痛覺。她全身哆嗦地睜眼，腦中不自主地想像著噹噹殘破的屍體，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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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誰？我沒有邀你們來啊。」周蓉華面無表情。

　　

虹翼把噹噹摟在懷裡安慰，一面對她露出燦爛的微笑。

　　

「討厭啦，蓉蓉，妳好愛裝傻哦。明明就是妳親筆寫信叫我一定要來的，還說妳收到的生日禮物都可以讓我打包帶走呢。」

　　

「胡說！我怎麼可能邀妳！」

　　

「是啊，妳怎麼可能邀請比妳漂亮的女生呢？」周峻華從旁邊樹蔭下走出來，「妳可是全世界最小心眼最見不得別人好的周蓉華呢。」

　　

「周峻華你……」虹翼一個頭兩個大。

　　

這傢伙不能保持安靜就算了，居然一開口就放砲？

　　

周蓉華頭髮直豎。

　　

「你是誰啊？憑什麼跑來我家講這種話！」

　　

「我是妳哥！」周峻華怒喝，「妳也鬧夠了吧？快點跟我回家！」

　　

「我哥？」周蓉華挑眉，轉頭問她的想像父母。「爸，媽，我有哥哥嗎？」

　　

「當然沒有啦，妳是爸爸唯一的心肝寶貝呢。」

　　

「媽媽只要有蓉華就夠了！」

　　

聽著這自導自演的親情表白，周峻華冷笑連連。

　　

「妳想要爸媽疼愛，卻不曉得好好表現，只會靠這種夢自嗨，我只能給八十七分不能再多。告訴妳，天底下沒有父母會疼愛翹課翹家又偷錢的女兒！」

　　

周蓉華炸開了。

　　

「你給我閉嘴！什麼叫『好好表現』？我再怎麼努力表現，永遠比不上你！熬夜讀書考試進步了，爸媽只會說：『考進前十五名什麼了不起，妳哥每次都在前三名。』歌唱比賽得了名次拿獎狀回家，他們看都不看一眼，說：『妳哥這麼優秀，妳卻只會唱歌！』我到底要努力給誰看啊？」

　　

她身邊的父母，還有客人，以及整個庭院，全都消失了，顯然她的意識已經脫離妄想了。

　　

「爸媽只是想激勵妳，要妳更努力……」

　　

「去你媽的！都是你害的！只要有你在，他們就不會重視我！都是你！」

　　

周峻華也爆了。

　　

「是怎樣，我成績優秀表現好，還得向妳道歉？屁啦！妳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為了維持周家的名聲形象，林北每天緊張兮兮，連在別人面前打呵欠都不敢，結果妳每天只會破壞我們家的名譽！真正該消失的人是妳！妳這種劣質品一開始就不該生出來！」

　　

虹翼倒抽一口冷氣：這也講得太過火了吧？

　　

「兩位兩位，別激動別激動。我知道你們說的都不是真心話，雖然我自己沒哥哥，但我知道兄妹就像電視裡演的，表面上吵吵鬧鬧，一旦有什麼事，哥哥一定會跳出來，『誰都不准欺負我妹妹！』，然後妹妹會在心裡說：『哥哥是我的英雄，我以後要當哥哥的新娘……』」

　　

周家兄妹同時大罵。

　　

「少噁心了！變態！」

　　

「不要把妳看的垃圾節目套在林北身上！」

　　

「龍眼，『心良』是什麼？」噹噹的血已經止住，眼淚也停住了，又開始吸收新知識。

　　

「哦哦，『新娘』就是會永遠留在男人身邊的女孩。」

　　

虹翼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因為噹噹瞬間做出結論。

　　

「我決定了，我要當龍眼的哥哥，龍眼當我的新娘！」

　　

「呃，這有點困難……」

　　

「夠了！你們通通給我滾！」周蓉華大吼。

　　

「走就走，林北腦殼進水才會想來找妳！妳就留在這裡自爽吧，周家跟爸媽有我照顧就夠了，我們周家不缺妳一個！」

　　

這話可真的踩到大地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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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忽然換了曲子，開始演奏生日快樂歌，賓客中爆出如雷掌聲，周蓉華從屋裡走出來。
　　

她的五官和哥哥十分相似，端正立體卻太過剛硬，感覺不太討喜。不過她的裝扮十足女性化：梳著公主頭還戴著蝴蝶髮飾，臉上化著淡妝，身穿淡紫色小禮服，還有夢幻風格的蓬蓬小紗裙。
　　　

「哇，原來令妹走公主路線啊？」虹翼吹了聲口哨。
　　

「現實生活裡卻是太妹。」周峻華恨恨地說。
　　　

「蓉華生日快樂！」
　　

「好漂亮！」
　　

在眾人歡呼聲中，周蓉華走到桌前，賓客們一擁而上，輪流擁抱她。
　　

然後她和周峻華的父母，一對氣質出眾的夫婦走到女兒身邊，笑容滿面摟著她肩膀。
　　

「謝謝大家賞光！」周先生高聲說：「這是我最愛的女兒生日，很高興有你們一起慶祝。蓉華寶貝，祝妳一生一世永遠幸福！」
　　

他太太也說：「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下美麗又可愛的蓉華！有了妳，我就什麼都不缺了！」
　　

「噁……」周峻華的臉皺成一團，「周蓉華妳也差不多一點，爸媽才不會講這種肉麻話！幹，林北會吐死！」
　　

「小聲點！」虹翼仔細觀察四周，感覺有點不妙。「記住，不管你有多生氣，絕對不要出聲，也絕對不要出現在你老妹面前。」
　　

「開玩笑！她離家出走讓爸媽擔心，卻在這裡製造假的爸媽，這是天大的不孝！林北現在就要拉她回家！」
　　

虹翼用力拉住他，「看清楚，這裡有假的爸媽卻沒有假的你！懂了沒？在這個世界裡沒有周峻華，周蓉華是獨生女，可以獨佔你爸媽還有所有人的寵愛！她要是看到你在這裡，絕對會出大事的！」
　　

「沒有我？沒有我？」周峻華咬牙切齒，「她以為我喜歡當她哥嗎？我非好好修理她不可！」
　　

「這裡是她的地盤，只有她修理你的份，你就別肖想了。耐心點，我有別的辦法帶她回去。」
　　

虹翼四處張望，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奇冉的達荼洛。
　　

根據上次的經驗，只要對達荼洛造成危害，奇冉就會自動解除荼界。只是這次沒那麼容易了。
　　

達荼洛隱身在一大叢荊棘裡，要仔細看才會發現裡面有一朵花。最重要的是，這叢荊棘布滿尖刺，光看就讓人全身刺痛，更別提去破壞達荼洛了。
　　

然而噹噹卻沒想那麼多。
　　

「我來！」
　　

「等一下……」
　　

虹翼還來不及阻止，噹噹已經衝過去，手伸向那叢荊棘。
　　

然而他還沒碰到，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往後彈開，虹翼跑過去一看，那隻軟嫩的小手上，已經被扎了一根刺。
　　

「好痛！好痛哦，嗚嗚……」
　　

噹噹疼得大聲哭叫，虹翼一點也不怪他。
　　

「我現在幫你拔刺，會很痛，你忍耐一下哦。」她小心地把那根長刺從噹噹手上拔起，一面幫他壓住傷口止血，心中暗罵奇冉出手太狠了。
　　

因為噹噹的哭聲，庭院裡所有人的視線早已集中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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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禿禿的大地，沒有植物，也沒有任何動物的蹤影。天空是灰色的，沒有雲，也沒有太陽，月亮和星星。
　　

周峻華站在這一片荒蕪中，再也壓不住心中的驚慌。
　　

「這裡是哪裡？他媽的這是什麼鬼地方？」他抓住虹翼，放聲大吼。
　　

忽然他的後腰被用力撞了一下，他疼得鬆開手。
　　

「不准你亂碰龍眼，她是屬於我的！」噹噹自然也跟進來了。
　　

周峻華瞪大了眼，「妳……！妳他媽居然跟這麼小的孩子……」
　　

「噹噹，」虹翼無奈地說：「拜託你不要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好嗎？周同學，這小孩子講話向來比較浮誇，你不用在意。還有，這個地方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算是令妹的內心世界吧。」
　　

「什麼……」
　　

「令妹應該就在附近，建議你張大眼睛認真找。」
　　

「他妹妹？在那裡啊。」
　　

朝著噹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遠的地方，矗立著一棟房子。
　　

那是一棟高雅的日式平房，面積很廣闊，有白色的圍牆和鐵灰的屋頂，和莊嚴的木門。
　　

「幹，那不是我家嗎？」周峻華大驚。
　　

「恭喜恭喜，這就表示妳妹妹其實是很愛家的哦，這樣一來要勸她回家就簡單多了。走吧。」
　　

走向那棟假的「白宮」，虹翼心中其實很忐忑。
　　

雖然曾經從奇冉的荼界裡生還，這次未必還會那麼順利。
　　

別的不說，這次的荼界是針對周蓉華而造的，天曉得周蓉華的內心世界裡會有什麼嚇人的東西。
　　

想必這就是奇冉利用周蓉華把她叫來的理由：他沒辦法親手殺死她，所以要藉助周蓉華的力量。
　　

推開白宮大門，走進寬廣的院子，有假山，有涼亭，還有據說虹翼曾經跌進去的池塘，實在非常闊氣。
　　

最驚人的是，院子裡擠滿了人，走廊下、門邊，還有庭院走道邊都放滿了鮮花。樹上也張燈結綵，彷彿在辦婚禮。
　　

假山下方，設了一張大餐桌，上面擺了一個華麗的大蛋糕，還有各式點心。餐桌旁邊坐著一組管樂隊，正在吹奏輕快的樂曲。
　　

餐桌另一邊是一張小桌子，快被滿滿的鮮花和禮物盒給壓垮了。
　　

一條大布條橫繫在假山上，上面用五彩字體寫著「親愛的蓉華生日快樂！」
　　

「對哦，」周峻華低聲說：「蓉華生日快到了。」
　　

「你們家人應該不會這麼盛大地替她慶祝吧？」虹翼推測著。
　　

周峻華有點尷尬。
　　

「根本沒慶祝，我們家比較傳統，只有長輩可以慶祝生日。」
　　　　

「這麼古板啊？」
　　

虹翼有點吃驚，即便是她父母，在她生日時也不忘塞個紅包，周峻華家卻完全無視孩子的生日？
　　

「所以你也沒慶生過？」
　　

「沒有。不過，」他的表情更尷尬了，「當我考到第一名或是比賽得名的時候，家人會為我慶祝。」
　　
虹翼明白了。周蓉華大概不太可能考第一名或得獎，她在家中的地位一定大大不如哥哥，所以她內心的欲望就是……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12785/133227

　　
午夜，道路旁邊的路燈忽明忽滅，未完成的建築物仍然鋼骨外露，在這樣的光線下看起來像極了長滿刺的怪物。
　　
這個工地本來要蓋成高級水岸住宅，蓋了一半因為建商倒閉而停工，就這樣廢棄了，變成河邊一個醜陋的景點。
　　
「熱情的紅，還有溫暖的橙，加上光明的黃，彩虹小仙女來陪你……呼啊……」
　　
這鬼氣森森的場所，跟可愛的兒童節目主題曲實在很不相配，尤其是唱的人還邊唱邊打哈欠。
　　
虹翼牽著噹噹走進工地，小心留意不要踢到地上的磚塊。噹噹眼睛快睜不開了，嘴裡還在唱。
　　
「活潑的綠和安靜的藍……藍……藍……」
　　
不行，一定要趕快解決，噹噹該睡覺了。虹翼心想。
　　
「奇冉，是你叫我來的吧？」她對著工地高聲說：「你催眠周蓉華，要她留下指名我的紙條，如果我不過來，就會被當成誘拐周蓉華的嫌犯。這招不錯哦，給你拍拍手。」
　　
噹噹又打了個大呵欠。
　　　
「奇冉，你再不出來，我要走嘍。噹噹不能熬夜的。」
　　
在黑暗中，隱約有個影子在移動。
　　
「在那裡！」
　　
原本快睡著的噹噹像箭一般衝出去，抓住對方。
　　
「抓到了……咦？」
　　
他拉住的不是奇冉，是周峻華。
　　
虹翼翻了個大白眼。
　　
「親愛的周學生會長，不是叫你不要跟來嗎？紙條上明明說了，只准我一個人來啊。」
　　
周峻華臉色鐵青。
　　
「我怎麼可能不跟來？全世界只有我知道那張紙條的存在，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妳跟我妹到底在搞什麼鬼。」
　　
周峻華跟虹翼說好，他向家人隱瞞那張紙條的事，由虹翼負責把妹妹帶回家。不過，看到家人為了妹妹的失蹤急得雞飛狗跳，要他就此全權信任虹翼，也未免太為難他了。
　　
「只有你妹在搞鬼好嗎？」虹翼很無奈。「如果你不信我，就直接把紙條交給你家人吧，不過這樣你妹大概也回不來了。」
　　
周峻華惱怒地歎了口氣。
　　
「游同學，我一開始就不打算把紙條交給我家人，希望這不是錯誤決定。」
　　
「你為什麼不交出去？搞不好真的是我誘拐你老妹吸毒翹家呀。」
　　
周峻華的臉色更沈重了。
　　
「這麼說吧，蓉華……我妹妹她……很喜歡說謊，而且常常拖別人下水。明明是她自己偷錢出去玩，硬要說是被同學勒索。翹課逃家也要推說是別人教唆，從來不肯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所以，我才想這回搞不好妳也是被她拖累……」
　　
「完全正確。所以我等於是義務幫忙，出來幫你找妹妹，你應該閃到一邊去以示感謝才對。」
　　
「但是妳的態度真的很可疑啊。妳為什麼帶小孩過來？剛剛在跟誰說話？奇冉又是誰？不良幫派的首領嗎？」
　　
「總之是你最好永遠不要認識的人。」
　　
「龍眼！」
　　
忽然聽到噹噹緊張的叫喊，虹翼心中大叫不妙，想要逃跑卻已經來不及了。
　　
紅眼睛的芒神從黑暗中衝出，同時抓住虹翼和周峻華，把他們拖入了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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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虹翼照例帶著噹噹到新巿區拉提琴賺錢。
　　

原本噹噹也依照慣例，隨著虹翼的琴聲跳起他自創的舞，引來許多路人的目光。但是他跳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跑回虹翼身邊，伸長了手。
　　

「龍眼，抱我！」
　　

「什麼？」虹翼吃了一驚，「我曲子還沒拉完耶。」
　　

「不管，我要抱抱！」噹噹開始耍賴。
　　

虹翼知道他一旦鬧起來就沒完沒了，只好放下提琴，對觀眾抱歉地一笑，伸手將噹噹抱起。噹噹立刻整個身體依偎在她身上，彷彿沒骨頭一樣。
　　

「好~可~愛~哦~」
　　

觀眾們不但沒有為演出中止而生氣，反而為噹噹撒嬌的萌樣發出愛憐的讚歎聲。
　　

哎呀哎呀，虹翼心想，看來噹噹才是主角呢。
　　

「你怎麼啦？身體又不舒服了嗎？」她輕聲問。
　　

噹噹伏在她肩上搖頭。
　　

「因為龍眼心裡很難過，所以我想抱抱妳。」
　　

「我難過？」虹翼莫名其妙，「沒有啊。」
　　

「妳拉的曲子，聽起來很傷心。」
　　

「拜託，我拉的是『快樂天堂』耶，怎麼會……」
　　

虹翼忽然想起，她在拉琴的時候，正好有對年輕夫婦牽著小女兒走過，那小女孩一蹦一跳，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短短一瞬間，虹翼忍不住想起，她好像沒有這種和父母快樂出遊的回憶，印象中的爸媽，總是忙著講電話，或是盯著電腦，計算這天又賺（騙）了多少錢。
　　

好吧，也許她是有點悲傷，只是沒想到會表現在琴聲裡，更沒想到噹噹聽得出來。
　　

魔神仔真的很敏銳呢。
　　

所以他不是在撒嬌，是在安慰她囉？
　　

虹翼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熱流湧過，隨即全身都暖呼呼的。
　　

「謝謝你，噹噹，我已經不傷心了。可是如果再不拉琴，今天就賺不到錢，這樣我會很傷心哦。下來好不好？」
　　

噹噹默默點頭。
　　

虹翼小心地把他放下，正要重新拉琴，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到她面前。
　　

是周峻華，表情嚴肅無比。
　　

「游同學，可以打擾一下嗎？」
　　

虹翼瞪著他，大聲說：「你又來做什麼？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是單純街頭賣藝，不做其他『特殊服務』的。不管你付我多少錢都一樣！」
　　

周峻華倒抽了一口氣，所有的觀眾也都對他投以厭惡不屑的眼神。
　　

虹翼其實也不願意這樣惡整他，但是她現在自身難保，沒力氣跟他勾勾纏。不管他是要為了之前昏迷的事找她算帳，或是又要來拖她回學校，她都不想奉陪。
　　　

所以她必須用最快速度趕走他。
　　

周峻華吞了口口水，穩住自己的聲音。
　　

「麻煩不要亂開玩笑，游同學。我也不想妨礙妳表演，但是沒辦法。我妹妹又失蹤了，只留下這個。」
　　

他遞給虹翼一個信封，上面寫著「轉交游虹翼」。
　　

信封裡有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
　　

「游虹翼，今晚午夜，自己一個人到河邊的建築工地來。否則妳會後悔。」
　　

「這是我妹妹的字。妳不是說妳不認識我妹妹嗎？她為什麼會留紙條給妳？」
　　

虹翼沒有回答。
　　
她只知道一件事：留紙條給她的人不是周蓉華，是奇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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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可惡，可惡！」
　　
在他藏身的破屋裡，奇冉用力捶牆咒罵著。
　　
再一次，他又被人類給戲弄了。被當成傻瓜，耍得團團轉。
　　
這都是他自己不好。明明是想去教訓她們，讓她們飽受驚恐的折磨，他卻被那個龍眼女和她姑姑三言兩語矇騙，完全被她們牽著鼻子走，成了大笑話！
　　
「我這白痴！」
　　
他再一次對著夜空怒吼，流下屈辱的眼淚。
　　
其實他可以不用這麼辛苦的。
　　
只要一聲不吭潛入屋內，站在龍眼女背後，抓住她脖子一扭，保證她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至於她姑姑更好處理，一顆石子正中腦門即可。
　　
但是……
　　
如果殺了人，他就變成赤芒了。
　　
奇冉在這世上最討厭人類，第二厭惡的就是赤芒。他實在不想為了殺人類變成那種東西，這代價實在太高了。
　　
可是如果不下殺手，他幾乎是拿龍眼女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光是拉首曲子就讓他一路輸到底，更別提丹秧那個混蛋，總是會在緊要關頭殺出來護著那個女人。
　　
面對這兩個傢伙，他完全沒有反擊的力量。
　　
可惡！難道真的只能認輸，眼睜睜看著丹秧被人類拐去……
　　
這時，奇冉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人類靠近的聲音。
　　
那腳步聲很輕，有點虛浮無力，卻毫不遲疑，一步步走進夜裡的廢墟。
　　
他光憑腳步聲就可以判斷，來者很年輕，身體不太健康，而且非常魯莽。
　　
是個女孩。被他吸過魂砂的女孩。
　　
少女站在雜草叢生的空地上，對著四周的房子大喊。
　　
「喂！你在吧？上次把我帶走的人，聽得到嗎？」
　　
奇冉背靠在牆上，冷笑著。
　　
——白痴才會回答妳！
　　
少女並不氣餒，繼續喊。
　　
「我只記得上次跑來這裡抽菸，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我至少知道在這裡可以碰到你！」
　　
——所以呢？想幹嘛？
　　
奇冉覺得這女孩蠢得沒藥救，翻了個白眼。
　　
說真的，那個龍眼女有腦多了。
　　
「我想拜託你，再來一次吧！帶我離開這裡，去別的世界也行！求你帶我走！」
　　
咦咦？
　　
這句話完全出乎意料，讓奇冉不自覺豎直了耳朵。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說出更驚人的話。
　　
「這一次，不要再送我回來了。」
　　
這女人有病啊？居然求芒神牽走她？還不想回來？找死嗎？他又不是赤芒！
　　
雖然聽得糊里糊塗，奇冉腦中卻浮現一個點子。
　　
在黑暗中，他露出冰冷的笑容。
　　
的確，他沒辦法對龍眼女下手，但是別人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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