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小南瓜又摸魚了一會，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虹翼一面為客人端上咖啡，忍不住搖頭。

「那位小朋友，之前還說多喜歡多喜歡噹噹，噹噹一走掉馬上移情別戀，真是太誇張了。雖然實際上是同一個人，但是感覺完全不一樣啊。」

周峻華拿起他點的咖啡啜了一口，說：「妳還不是一樣？本來圓滾滾的萌正太消失，換成九頭身花美男遞補，我看妳也適應得挺好的嘛。」

「我不一樣。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小孩，也看過他長大的樣子，沒有什麼違和感。反正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周峻華差點嗆到。

「跟以前一樣？你們還睡在同一張床上？」

虹翼白他一眼，「噹噹睡行軍床啦。」她在熟人面前仍然叫丹秧為噹噹，因為那是專屬他們兩人的稱呼。

「那還不是一樣？年輕的女孩怎麼可以跟個大男人一起住，妳不怕別人說話嗎？」

虹翼眉毛一挑。「說什麼話？誰會說話？」

周峻華無言以對。

沒錯，就算有人有意見，也沒人擋得住魔神仔的一眼。

但是，想到虹翼每天跟丹秧一起窩在套房裡，他就覺得心臟被掐住，痛苦得不得了。

虹翼看出他的不以為然，淡淡地說：

「我說過很多次，絕對不會趕他走，不對，我絕對不會跟他分開。跟成年的噹噹一起住確實有些不方便，但我一定會克服的。再回答你第一個問題，雖然外表變了很多，但我打從心裡知道他就是噹噹。不管他是變大變小還是長出兩個頭，只要他是噹噹，龍眼就會永遠陪著他。所以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周峻華看著她離開，歎了口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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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啊啊啊！」

虹翼被慘烈的哭嚎聲驚醒，睜眼才發現自己躺在套房的床上，奇冉正坐在床邊呼天搶地。

「醒了，她醒了！龍眼女！妳醒了！我太高興了！」

他撲上來要抱她，虹翼連忙閃開。

「你你你，你在幹嘛？等等，噹噹呢？」

「妳……妳居然做到了沒人做到的事！我真不敢相信！我太感謝妳了！妳拯救了青芒，我正式宣布妳從此成為青芒的一員！妳一定覺得很光榮吧，人類！」

「我等一下再光榮，拜託你先告訴我噹噹在哪裡好嗎？」

奇冉一臉看到瘋子的表情。

「妳是沒醒還是腦袋壞了？丹秧不就在妳眼前嗎？」

這時虹翼才發現，人的思路一旦出現盲點，會犯下多大的錯。她一心一意想找到小小一球，又在昏迷中的噹噹，居然完全忽略了坐在電視前面，那個修長優美的身影。

隨著電視裡喜氣洋洋的配樂，那人歡呼一聲，回過頭來，對虹翼露出絕美的笑容。

「龍眼妳看，我幫妳抽到獨角鯨了！」

※

門上的鈴聲響起，女僕和執事上前迎接。

「歡迎光臨！」

一個像洋娃娃，一個有如童話中的王子，客人一進門就被強力美貌炸彈攻擊，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

停業三週後，「湘湘café」終於恢復營業了。

湘玲再度向虹翼道歉，懇求她的原諒，於是虹翼提出了一個殘酷無比的條件：

湘玲從此必須乖乖照食譜作菜，不能再研發黑暗料理。為了求心安，湘玲只得每天哭著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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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著刺鼻的花香和強烈的嘔吐感，虹翼又在荼界裡仔細地找了一遍，最後終於在兩個瘤狀物中間狹窄的縫隙裡，找到被擠到變形的達荼洛。
　　
光用「變形」不足以形容這株植物的慘狀，虹翼錯愕地發現，它結了兩個花苞。一個是之前的白色花苞，另一個卻是渾濁的紫色，而且體積比白色花苞大很多，不止把白花苞擠到一邊，整株植物都被它壓彎了。
　　
虹翼不知道正常的達荼洛應該要結幾個花苞，但她很確定這個紫花苞一定不正常。
　　
也許是因為噹噹的舊傷還沒復原，也許是他受了人類世界的污染，或是吸魂砂的過程出了錯，他的達荼洛結了這個畸型的花苞，吸走了所有養分，連荼界都被它扭曲了。
　　
噹噹曾經一臉疑惑地看著達荼洛，顯然已經發現了第二個花苞，但他沒有留意，才弄成現在的狀況。這個花苞一直侵蝕著他，讓他出現幻覺，精神不穩，赤芒的精神攻擊只是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拔掉這個花苞。
　　
手指一碰到紫色花苞，立刻被劇痛侵襲，她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卻還是沒有縮手。
　　
花苞跟瘤狀物一樣堅靭，怎麼扯都扯不下來，虹翼乾脆用咬的，火辣的毒液流進嘴裡，整張臉和喉嚨彷彿要燒起來。
　　
她又試著用指甲扭斷花苞，因為太過用力，指甲裂開，十指鮮血直流。血滴在地面，緩緩流向困住噹噹的瘤狀物，但她沒有注意到。
　　
最後她使出全力一拉，自己也摔倒在地。花苞終於被扯下一半，但另一半仍連在花莖上。
　　
虹翼試著再伸手去摘，身體卻中毒過深無法動彈，眼前也一片模糊。花苞在花莖上微微搖晃，彷彿在嘲笑她的無力。
　　
虹翼用力撐起身體，沾了血的手卻一滑，讓她倒向地面。
　　
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虹翼倒在對方懷裡，模糊的視野中，只看到麥色的柔順短髮，白瓷般的肌膚，和有如藍寶石的眼睛。
　　
丹秧。
　　
「謝謝妳，龍眼，妳辛苦了。接下來我自己來就好。」輕柔悅耳，卻又充滿威嚴的聲音。
　　
光憑這聲音，就足以讓虹翼把全身的魂砂噴光。
　　
丹秧一手摟著她，一手輕輕鬆鬆地把花苞摘了下來，再用力一捏，花苞化成粉塵散去。
　　
原本飽受摧殘的白花苞忽然大放光芒，照亮了這擁擠的荼界。在白光的照耀下，瘤狀物紛紛崩解消失，荼界變成了鳶鳴山，還沒有被嚴重破壞，也沒有土石流，青翠壯麗的鳶鳴山。
　　
虹翼身上的傷口全部癒合，疼痛也消失了。
　　
她正和丹秧坐在一棵大樹下，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大樹。
　　
丹秧對她微微一笑。
　　
「歡迎回來，龍眼。」
　　
虹翼張嘴，呆呆地看著那有如山中靈氣凝結而成的臉，過了很久才發出聲音。
　　
「我回來了，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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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昏迷之後，一開始像是在沈睡，之後卻越來越不安穩。不時會皺眉露出痛苦的表情，彷彿隨時會驚醒，卻一直無法醒來。

虹翼無法想像，他之前在土裡沈睡的那幾年，是不是也這麼難受。

她伸手擦去噹噹額上的冷汗，希望能把手心的溫暖傳給他，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我要招認，我一直在騙你。老是說一些不清不楚的話敷衍你，不管你要去要留都一臉不在乎，說什麼『開開心心在一起，開開心心分開』，其實……都是騙人的。我，我好怕又被拋棄……」

她緊抓著被單，瞬間被單就被眼淚沾濕了。

「魔神仔……跟人類早晚要分開的，而且，我以為……等你發現我不是真正的龍眼，一定會離開我，所以……我一直裝做無所謂……想說這樣到時我才不會傷心，可是我卻……害你難過……小南瓜說得沒錯，我是個只顧自己的大爛人，沒用的膽小鬼。我居然沒有膽量告訴你，我，我明明是希望你永遠不要走的啊……」

她趴在噹噹身邊，放聲痛哭。

「對不起，我把你忘了，對不起，我沒有對你說實話，拜託你快點醒過來……」

她自己也知道，光是這樣一直呼喚他是沒用的，噹噹要是有辦法自己醒過來，他早就醒了。

當年噹噹從赤芒手上救了她的性命，幾年後他又出現在她面前，救了她的心。現在換她救他了，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做。連奇冉都沒辦法進入他的荼界，她又能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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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我忽然想到，好久沒看到妳男朋友了耶，他還好嗎？」

「……我哪來的男朋友啊？我母胎單身，每年情人節都超不爽，妳不是最清楚的嗎？」

「不對吧？我記得妳明明有交過男友啊，大概國中快上高中的時候，我還看過你們牽手哩。」

「妳是昏頭了嗎？那時候我天天被大人逼著讀書，哪有時間交男朋友？」

湘玲心裡在尖叫「糟糕了！」，表面仍然力持平靜。

「妳不要胡思亂想啦。妳小時候發過一場高燒，醒來以後很多事都搞不清楚，長輩都好擔心妳腦袋燒壞呢。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妳才會被別人灌輸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虹翼點頭。「哦，原來我發過高燒啊，怪不得小時候的事情我都記不得。那應該是在我被找回來之後吧？」

「嗯，對……」湘玲倒抽一口冷氣，露饀了！

「妳說謊，對不對？我早該想到。之前我把噹噹帶回家時，妳激動得不得了。雖然魔神仔很可怕，但看著那麼可愛的小孩能夠怕成那樣也很怪，感覺就是妳親眼見過魔神仔，心裡有陰影。後來我問妳，鎮上是不是有小孩被魔神仔牽走又被找回來，妳一口否認。這真的太奇怪了，明明本人就站在妳眼前，而且又跟魔神仔同居中，有什麼好否認的？我能想到的解釋就是妳內心有愧，不想再提往事。」

虹翼嘴角掀起一絲冷笑。

「問題又來了，照妳的說法，魔神仔是趁妳睡午覺的時候，溜進屋裡把我帶走，連門窗都鎖著。既然如此，妳沒有半點過錯，幹嘛愧疚成那樣？妳也沒有看到魔神仔，更沒必要害怕。我在過來的路上想了一下，答案很簡單，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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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周醫生還勸妳父母，帶妳去看兒童精神科醫生，妳爸爸死都不肯，說什麼瘋子才去看精神科，這也太沒常識了。我家周醫生一提起來就搖頭，說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小女孩，可能一輩子都是啞巴。沒想到妳失蹤個一個禮拜，居然自己治好了……啊！」

她一臉尷尬，「妳應該不想提那件事吧？」

「媽，妳說什麼？虹翼曾經失蹤一個禮拜？怎麼回事？」周峻華追問。

「哎呀不要提啦，人家的傷心事……」

「山上……」虹翼喃喃地說：「在山上失蹤……」

「呃，對。妳還記得？」看虹翼搖頭，她繼續說：「好像是家人都出去了，妳堂姑負責照顧妳，可是她不小心睡著，醒來就發現妳不見了，可是家門跟窗戶明明鎖著。那時大家整整找了一個星期，也有人去山上找卻找不到。結果快要放棄搜救的時候，有人發現妳一個人在土地公廟附近走來走去，鞋子上都是泥，身上卻沒有傷，衣服也不算太髒，而且妳居然會開口說話。」

等等，故事的開頭不太一樣。她聽到的版本是小女孩被青少年情侶帶去山上，結果被魔神仔牽走。

周峻華也覺得有異。

「那為什麼說她是在山上失蹤？」

「因為土地公廟是登山步道的入口啊，而且妳家那時也在山腳下，搜救隊一開始就猜妳是自己溜出家門跑上山。不過門鎖著這點就很奇怪，所以，就有不少人猜妳是……被魔神仔牽走。」

周峻華震驚無比。「那麼誇張的新聞，為什麼報紙上都沒寫？」

之前虹翼也曾拜託他幫忙打聽「龍眼」的消息，他試著上網查了相關新聞，卻什麼都沒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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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翼面無表情地按下「白宮」的電鈴，周峻華很快地開了門。

「歡迎，請進。」

走過寬廣的庭院，進入周家客廳。雖然家道中落，這客廳仍然布置得相當氣派，可以想見當年的風光。

「坐吧，我來倒茶。」

「不用了，我拿了東西就走。」虹翼毫不客氣地婉拒他的招待。

周峻華說服母親把長年收集的食譜送給湘玲，卻指定要虹翼去拿。

虹翼實在不想離開噹噹身邊，拗不過湘玲的死求活求，只好勉強出馬。她不願意在周家多留，只想快點拿到食譜，快點回去陪噹噹。

周峻華早料到她會這樣回答，輕歎一聲。

「那妳等一下。」

他轉身開始在客廳的書架上搜尋。

「嗯，『南國美食100種』、『創意料理』，啊，這裡還有一本『零失敗料理』。我媽真的很奇怪，一看到食譜就要買，但是每次煮來煮去都是同樣幾道菜，那到底為什麼要買食譜？」

他慢條斯理地把食譜一本一本拿下來。

「對了，妳聽說許醫生失蹤的事了嗎？他好像開車把水缸裡的人帶走了，警方正準備通緝他。我猜他是害怕會被送去坐牢，到時就沒人看守水缸裡的魔神仔。可是魔神仔一定要浸在毒液裡，否則會醒來不是嗎？我看他八成是帶著她一起自殺了。」他歎了口氣，「好可怕。前途無量的醫生卻走上絕路。」

虹翼沒有回答，她根本不在乎。

周峻華把食譜往桌上一放。

「妳應該知道吧？我根本不是找妳來拿書的，我是想勸妳別再整天關在家裡，應該多出來走走。」

虹翼起身，「我今天已經出來了，也走了很多步，現在要回家了。」

她伸手要拿書，周峻華卻把書按住，眼鏡後的雙眼銳利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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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再怎麼呼喚，或是拉琴給他聽，用曼陀羅葉煮汁給他喝，都沒有效果。
　　
「師父，你真的沒辦法治好世子嗎？」何睿哲問。
　　
奇冉坐在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噹噹，疲倦地搖頭。他中的毒已經解了，但是第二次被許瑞光撂倒的精神創傷，再加上噹噹的狀況，讓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我本來想進入他的荼界調查病因，但他的荼界不曉得為什麼，整個扭成一團，我進不去。」
　　
他抓抓頭髮，「這傢伙為什麼毛病特別多啊？」
　　
噹噹的身體原本就出了問題，這回又被赤芒精神攻擊，終於惡化到無法治療的狀況。
　　
現在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虹翼原本以為被親生父母拋棄已經夠絕望了，直到現在，她才真正了解「絕望」的滋味。
　　
不管再怎麼掙扎都無法掙脫，掏心裂肺的哭喊也得不到回應。做什麼都沒有意義，對一切都沒有感覺，眼中的世界只有一片荒蕪和死寂。
　　
她就跟之前一樣，天天關在家裡當廢宅。只是這回更徹底，電視跟遊戲完全被打入冷宮。她現在只想著一件事：守在噹噹身邊，哪裡也不去，什麼事都不管。
　　
前兩天社會局派人來了，想為她安排新的監護人，奇冉只不過看了他們一眼，兩人就乖乖回去了。
　　
不止是社會局，虹翼覺得就連姑姑、奇冉，還有動不動跑來探病的周峻華和何睿哲，所有擋在她和噹噹中間的人都有點煩。
　　
她找不到理由趕他們走，所以也不太搭理他們，任由他們自由來去。
　　
電鈴響了，又來了兩個煩人的人。
　　
阿倩一手牽著小南瓜，一手拎著水果，誠惶誠恐地走進來，小小的套房變得更擁擠。
　　
「抱歉打擾了，因為小南瓜說很想見噹噹。」
　　
湘玲讓她們進來，小南瓜立刻撲到床邊。
　　
「噹噹，你快起來啊！雖然我希望你永遠留下來不要走，但我不希望你永遠躺在床上啊。」她眼淚汪汪地抬頭，「是我害的嗎？因為我希望他生場大病，沒辦法離開，所以害他真的生病？」
　　
「少蠢了。」奇冉簡潔有力地說。
　　
「呃，虹翼同學。」阿倩小心地說：「上次實在很不好意思，妳專程把照片拿去我家，我卻沒有好好招待妳，還睡著了。我有點記不清楚了，那時……我有沒有做什麼失禮的事？」
　　
從荼界中醒來的感覺，就像做了場惡夢，心有餘悸卻又鬆了口氣，只是不但不記得夢境，連記憶都少掉一大段。
　　
就和Yellow一樣，醒來的阿倩越想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那麼仇視虹翼。再回想自己和許瑞光策劃綁架殺人的過程，更是驚出一身冷汗。
　　
她到底為什麼要聽許瑞光胡言亂語啊？
　　
「……我看到妳睡著，就先走了。」
　　
虹翼隨口答著，漠然瞄了阿倩一眼，發現她已經改頭換面，不再濃妝豔抹，只塗了點口紅，頭髮紥成馬尾，衣服樣式也簡單多了。
　　
阿倩鬆了口氣，開始四處張望，一臉懷念。
　　
「這裡……比我以前住的時候漂亮多了。不過，感覺很親切，好像我媽媽還留在這裡看著我。」
　　
「不是好像，她『的確』在看妳。」奇冉沒好氣地說。
　　
他的意思是，此時的小刀正浮在半空中看著她，但阿倩解讀成另一個意思。
　　
「謝謝，你真溫柔。」
　　
「啥？」奇冉有聽沒有懂，不過反正有人稱讚他，他也沒必要反對。
　　
「哇，小鬼，妳今天終於有梳頭了。」何睿哲冒出這句。
　　
小南瓜的長髮不再胡亂披散，而是紮成麻花辮，看起來有精神多了。
　　
她臉一紅，猶豫了幾秒才說：「阿姨幫我綁的。」
　　
何睿哲很驚訝，小南瓜口中那個漠不關心的阿姨，居然會幫她梳頭？
　　
阿倩的臉也紅了。
　　
「小時候我媽也會幫我紮麻花辮，所以我忍不住手癢幫南瓜綁，不然披頭散髮地不好看。」她看了一下錶。「不好意思，我們該走了，今天我先生出差回來。南瓜，回家吧，爸爸快到家了。」
　　
「我想再待一下。」
　　
「我們不是要煮飯給爸爸吃嗎？」
　　
「哦……」
　　
小南瓜有點失望，依依不捨地又看了噹噹一眼，跟著阿倩離開了。
　　
「哇，短短幾天，她真的變了個人耶，對小南瓜也溫柔多了。」周峻華有點感動。
　　
虹翼沒說話，只是看著噹噹沈睡的臉。
　　
——你看到了嗎，噹噹？小南瓜的阿姨變成好人了，這都是你的功勞。不只是阿姨，Yellow跟朱明振從你的荼界出來之後，精神都變好了。
　　
——進過你的荼界的人都醒了，為什麼你自己卻不醒？
　　
——真的是赤芒害的嗎？還是你自己不想醒過來呢？
　　
——如果你真的不想醒的話，那也沒關係哦。
　　
——因為我會在這裡陪你，永遠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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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現在是生死關頭，什麼招數都得用出來。
　　
她伸手摸到一個小板凳，立刻高高舉起。
　　
「馬上放我們走！不然我就砸破水缸，讓你女朋友出來把我們全殺光！」
　　
許瑞光聳肩。「妳要做得到就試試啊。」
　　
虹翼明白了，水缸是強化玻璃。
　　
「你說的沒錯，我是笨蛋才闖進你家。但是，你以為我會笨到沒做預防措施就跑進來嗎？」
　　
她拿起手機。
　　
「我跟姑姑約好，如果半個小時內沒有打電話報平安，她就報警說你家傳出女孩子的慘叫聲。現在已經過了……唉呀，二十七分鐘了。再過三分鐘姑姑就會報警，警車大概要花十幾分鐘來到你家門口，他們可能會想進屋檢查，進了屋看到你二樓戒備這麼森嚴，任何人都會想上來看看吧？當然到時我跟兩個魔神仔八成已經被你毁屍滅跡了，沒什麼殺傷力。但是警察杯杯看到這位睡美人，不知做何感想？當然你也可以試著發揮你的魅力，三言兩語打發他們走，看警察吃不吃這套。怎麼樣，要不要賭賭看？」
　　
許瑞光的臉扭曲了一下，拳頭握緊，彷彿隨時會失去控制，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來勒死她。
　　
這時門鈴響了，許瑞光全身一顫，卻沒有要去應門的打算。
　　
門鈴又響了，然後第三聲，第四聲。
　　
「許醫生！許瑞光醫生！你在家吧？車在車庫裡。」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我們是鳶鳴分局，有事想請教你，請開門。」
　　
警察這麼快就來了？不止許瑞光，連虹翼也暗暗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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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了？」
　　
兩人都沒回答，拔腿衝上樓梯，樓梯頂端是一道鐵門，上面裝著防盜鎖。
　　
為什麼要在家裡裝這種防盜功能比大門更強的鎖？原因很明顯，門後放著比汽車跟電器更重要的東西。
　　
「讓開！」
　　
奇冉推開噹噹，不費吹灰之力就踹開了鐵門，三人進入二樓。
　　
這裡跟一樓的明亮寬廣完全不同，一片漆黑，角落亮著幾盞詭異的藍色的夜燈，根本什麼也照不出來。
　　
虹翼在牆上摸索了一陣，總算找到開關，點亮了一盞小小的日光燈，照出了房間正中央的東西，讓三人同時倒抽一口氣。
　　
那是一口巨大的長方形玻璃水缸，上面蓋著密閉的蓋子，還上了好幾道大鎖，水缸裡裝滿透明液體，泡著一個女人毫無生氣的身體。
　　
這不是水缸，是棺材。
　　
那女子有一頭長髮，髮色跟噹噹類似，緊閉的雙眼上覆著長長的睫毛，五官清麗。她全身赤裸地浸泡在液體裡，沒有半分血色，身材修長，三圍火辣性感，但虹翼敢打賭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會被這恐怖的景象勾起性慾。
　　
明明沒有地震，水缸卻晃了一下，連帶著裡面的液體也晃動起來，牽動了裡面的身體，在水缸裡微微地側轉，讓女子的臉正對他們。
　　
然後她的眼睛睜開了。一片血紅，沒有眼白跟瞳孔的眼睛。
　　
奇冉啞著聲音說：「赤芒……」
　　
噹噹忽然發出一聲喘息，彷彿脖子被扼住而窒息的聲音，隨即倒了下來。
　　
「噹噹！」
　　
虹翼及時扶住他，但他兩眼翻白，早已失去意識。
　　
「怎麼會這樣？」她大叫。
　　
奇冉也非常錯愕。「不知道。可能是這個赤芒暫時醒過來，又還剩一點魔力，擊中了丹秧……這東西到底哪來的啊？」
　　
水缸裡的赤芒再度閉上了眼睛，彷彿面前的紛擾與她完全無關。
　　
「該死的髒東西，我殺了妳！」
　　
奇冉正要開殺，虹翼叫住他。
　　
「等等，她還沒死對吧？」
　　
「沒有，只是被那個傢伙泡在毒液裡，昏迷不醒。」
　　
「所以要是打破水缸放掉毒液，她就會醒過來大開殺戒？」
　　
「不，因為我會殺了她。」
　　
「然後呢？噹噹就會復原？」
　　
「呃……應該是不會。」
　　
「那你殺她要幹嘛？我們快點帶噹噹回去，想辦法救他呀。」
　　
「哦……」
　　
這時黑暗中忽然噴出一道水柱，正中奇冉的臉。
　　
「嗚！」
　　
奇冉退了兩步，身體晃了一下便跪倒在地。
　　
「是蛇毒！」
　　
身後的鐵門又有人走進來了，正是屋主。
　　
「游同學，妳真以為我會讓妳輕輕鬆鬆闖進我家嗎？原來妳犯傻的時候也挺可愛的嘛。」
　　
虹翼緊抱著昏迷的噹噹，眼睛盯著中毒的奇冉，根本沒力氣回嘴。
　　
許瑞光晃晃手上的手機。
　　
「我跟阿倩小姐早就做好預防措施，一切順利的時候，傳訊息一定要用『哈囉』開頭，如果沒有這兩個字就表示出了差錯。所以我一看到妳的訊息就知道是假的，早早就做好準備等你們來。妳從阿倩那裡脫身之後，要是乖乖回家，不要亂回訊息，現在就不會這樣，所以全是妳自找的。」
　　
虹翼瞄了水缸一眼。
　　
「這就是你的噹噹，對吧？你也曾經跟芒神一起生活，但是她無法適應人類的世界，變成了赤芒。所以你用毒液把她封在這裡，讓她永遠半死不活地昏迷？」
　　
許瑞光看著水缸，表情比缸裡的女人更加死氣沈沈。
　　
「妳說得容易，那個過程差點要了我的命。妳知道如果她醒了，會發生什麼事嗎？絕對比電影演的更可怕。」
　　
「我覺得你跟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應該趕快去結婚。」
　　
「妳放心，一定會有那一天的。等到我確定自己沒剩幾天可活的時候，我就會把自己綁在這個水缸上，一路沈到海底。在那之前，我絕對不允許魔神仔出現在人類的地方。」
　　
他的眼神很平靜，眼底卻燃燒著瘋狂的光芒，就像當初他扭曲了噹噹的荼界一樣。
　　
虹翼這時才看到，牆角還有兩個空的水缸，顯然是為了奇冉和噹噹準備的。
　　
開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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