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你今天補習班不用上課嗎?」

安修平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怎麼?不屑跟重考生說話?怕沾了霉氣?」

小翎真想吐血:「不是啊,我是怕佔用你的時間。」

安修平攪動著飲料杯裏的冰塊,氣定神閒地說:「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上補習班。正想找個人聊天,你又好像認識我的樣子,就順手拉你來了。」

「我是你直屬學弟!」小翎快瘋了。

「咦,是嗎?還真巧咧。那你更應該陪我了。」

「對不起,我想趕快回家念書了,下禮拜期中考。」誰有時間陪這傢伙廝混啊?

「要考試還有時間賭錢?」

「‧‧‧‧」小翎這才知道自己在公園裏嚷得有多大聲,頓時面紅耳赤。

「你們在賭什麼?連班聯會都撩下去了?好像很熱鬧,我可不可以插一腳?」

小翎真想舉雙手投降:「學長,拜託不要再給我出難題,我受不了了。」

「幹嘛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在校生是最幸福的,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小翎真想仰天狂笑:「在校生‧‧最幸福?」

「可不是嗎?只要顧成績就好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天塌下來都有人頂著。要是沒事穿著學校制服在街上逛兩圈,就一定會有人在旁邊誇你:『哎呀,念這麼好的學校啊?加油哦!』都快被捧上天了。像我們這種什麼都不是的重考生跟你們一比,簡直就是垃圾哩。」

這些話聽在小翎耳裏,實在是莫大的諷刺,再看安修平那副稀鬆平常的表情,更是刺眼。

「對不起,學長,我從來不覺得我有被捧上天過。」

「那就是你太遜。我告訴你,在我們學校做人太老實是沒辦法混下去的。像你這樣,一點小事就像火燒屁股一樣在公園裏大吼大叫,當然就只有吃鱉的份。賭了就賭了,還在那裏哭哭啼啼吵著要收手,我看你真的是不用混了。」

小翎這回可真的受不了了。眼前這傢伙到底了解他多少?他甚至不認得他!憑什麼一臉很懂的樣子來對他品頭論足?

「學長,這些話你早在我高一開學那天就該告訴我了吧?」怒氣一旦出口,就很難收回了,小翎所有的情緒在瞬間全部潰堤:「我當了你一年學弟,你來看過我幾次?一次,就那麼一次!現在還來講什麼?謝謝你的好意,我這個人就是沒有用,沒出息,無藥可救,罪無可赦,因為我是個噁心的同性戀!你總該聽過吧?一一二陳少翎是同性戀,在學校待不下去所以逃回家窩了一年,我就是這種人,不勞你費心!反正有我這種學弟你一定也很沒面子吧?你不理我也無所謂,至少拜託你不要吃飽飯閒著,來跟我講這些五四三!」

安修平細長的雙眼瞅著他,那眼睛有如兩潭死水,靜靜地映照著他的身影。小翎不禁心中一緊,轉頭不敢再直視他眼睛,滿腹的怒氣也不知跑去哪裏了。

「原來我一年沒照顧你,給你造成這麼大的傷害啊?」仍是涼涼的口吻,彷彿小翎怒聲指責的不是他,而是毫不相關的人。

「我不是這意思‧‧」小翎覺得話真是難說,一個不小心就扯到天差地遠的地方去了。

安修平聳肩:「你說的沒錯,我是個很無情的學長。不但不理學弟,連學長都被我氣得不甩我了。我想想看我都幹嘛去了,嗯,你高一的時候我高二,那時候好像是我媽進精神病院的樣子?其實我覺得應該是我爸進去啦,不過他裝得好,別人看不出他已經瘋了。還有什麼?哦,那年年底,我老弟翹家三星期,最後在警察局裏找到他,問他為什麼要吸膠,他說因為哥哥太優秀給他很大壓力,總之全是我的錯。還有我們班遇到個變態導師,專門在班上搞分化製造對立,我的左右鄰座彼此不講話,前座又動不動莫名其妙找我麻煩。我知道這點小事對你不算什麼,不過很抱歉,我實在沒那個閒功夫去管你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還是外星戀!失陪了。」

聽了他一番話,小翎已經慚愧到恨不得躲到桌下,再看他起身要走,忍不住伸手拉住他:「學長,等一下!我‧‧對‧‧」剩下的「不起」兩個字還沒出口,眼淚已經奪眶而出,積壓了兩天的心酸再也收不住,一發不可收拾。

安修平一言不發地任他拉著,過了幾分鐘才說:「學弟,你這種哭法會讓人家以為我始亂終棄耶。我沒有經濟基礎,沒辦法對你負責,你再哭也沒用。」

小翎這才注意到店內其他人的視線,慌忙放手,拿面紙擦眼淚,心想自己再也不敢踏入這家摩斯了。

安修平輕歎一聲,坐了下來:「好了,廢話不多說,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惹了什麼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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