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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在一片模糊中度過,隱約記得上課、下課,跟同學聊天打屁,但是卻沒有半點真實感。生活變成一場傀儡戲,我的身體是台上作戲的木偶,而真正的我則坐在觀眾席上冷眼旁觀。

一旦獨處,我就會把自己埋進書堆裏,讓那些虛構的喜怒哀樂占據我的心神,這樣我才不用去想自己的人生有多糟糕。

這天傍晚回家時,才走到巷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哈囉,沛軒。」

我彷彿被閃電劈中,居然是阿廣!他坐在機車上,昏暗的天色映著他疲倦的笑容。

「你‧‧你怎麼會在這邊?」

他聳肩,「反正就是忽然很想跟妳說話,就一路飆過來啦。其實桃園離這裏也沒多遠嘛,差不多一小時就到了。」

我真的不懂。經過上次醫院裏的衝突,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徹底撕破臉之後,他居然還想跟我說話?他想說什麼呢?

我的語言能力幾乎全部喪失,呆了很久才說:「那個‧‧小山怎麼樣?」

「她的腦波結果不錯,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不過腳傷得很嚴重,可能要打很久的石膏。我待會就得回醫院陪她了。」

「你跟她‧‧」我的聲音啞得一塌糊塗。

「呃,我是還沒正式跟她開口,不過等她出院‧‧」他苦笑一下,「我想我有責任要照顧她。」

「‧‧‧‧」

他顯然怕我誤會,連忙解釋,「妳不要生氣,沒有人逼我,只是我不想對不起良心。而且這樣也好,關係確定以後就不用再糾纏不清,也不會再有女孩子被我傷害了。」

其實他不用向我解釋,我根本無話可說。像我這種刻薄沒良心的機車女,比起裝可憐的心機女又好到哪裏去?

我已經沒有資格過問他的事了。

「恭喜你。」

每次看到他,他臉上總是罩著一層陰鬱。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個總是溫柔微笑的阿廣到哪裏去了?

「老實說,我今天是來向妳道歉的。」

「不,是我該道歉,我那天真的很差勁。」

「沒錯,是很差勁。」他倒是接得很乾脆。

什麼跟什麼啊?「那你幹嘛跟我道歉?」我瞪他。

「因為我終於想通了,是我把妳帶壞的。」他苦笑,「妳本來開朗又溫柔,我卻天天跟妳講些五四三,害妳對人性失去信心,才會變成這樣。」

「才不是!」我高聲反駁。

「不是嗎?妳敢說那個什麼『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的胡說八道不是我教妳的?」

我只覺得雙頰發燙,「不是這樣!我只是‧‧自己遇到一些事以後,覺得你說得有道理而已啊。」

「道理個屁。我說過我是個半調子,從小到大做什麼都半途而廢,只會混日子,妳想變成像我這樣嗎?」

我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每次看到妳那麼勇敢,做什麼事都比別人積極努力,我就會想我一定要振作,不能再這樣下去。沒想到我不但沒振作,反而把妳拖下水。」他長歎一聲,「我真的很對不起妳。」

「不是這樣‧‧」

他太高估我了。我根本一點也不勇敢,只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昧往前衝。等受了傷害馬上鬥志全失,縮回安全的地方封閉自己,藉著挖苦別人來自抬身價,這樣才不會覺得自己很可悲。

我真的是很可悲啊!

他猶豫了一會,輕聲說:「在妳搬回家前一天晚上,我說要去載妳,其實我是打算向妳表白的。」

我頭上好像被敲了一棍,全身動彈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看他。

「我說過我很羨慕妳,因為我從來沒有像妳那樣拼命地去喜歡一個人;妳每次一提到妳學長就容光煥發,我看著心情也會變得很好。但是日子久了,我開始羨幕那位捲毛學長,忍不住幻想要是妳喜歡的人是我該多好。」

幻想早就變成事實了。雖然很想這樣告訴他,但是我的舌頭徹底石化,發不出聲音。

「後來妳被學長拒絕,一直問我該不該繼續追他,我真的很想罵妳一頓叫妳趕快把他忘了跟我在一起,可是我說不出口,怕妳傷心難過。所以我就想,如果妳真的忘不了他,不管再不爽我都要支持妳到底。因為我喜歡的就是那樣的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沒想到妳居然喝醉了說要跟我湊一對,反正永遠不會跟最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實在是氣炸了。仔細一想這話也是我說的,真的是報應。」

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時我就下了決心要向妳表白,讓妳明白我的心意。就算被拒絕,至少要讓妳看看我的決心,因為我不想再當半調子了;結果妳卻坐捲毛的車走掉。當我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什麼決心都沒了。」

天哪,我又在做惡夢了。

如果那天我多等他幾分鐘,如果我不要坐上阿芳學長的車‧‧

我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開學以後,我還是不想放棄,試了好幾次卻老是聯絡不到妳,所以我想說妳八成是跟捲毛復合,懶得理我了。」

「沒有!我從那天以後就沒再見他了!」

「我知道。我心裏明明知道,但就是會胡思亂想。好幾次想跳上車飆來台北找妳問清楚,偏偏老毛病就是改不掉,我做不到。」又是一聲苦笑,「講了半天,我畢竟還是個沒膽的孬種。」

「不要這樣說‧‧」這不是他的錯,一點也不是。

「其實我是不該跟妳說這些的,只是真的憋得很難過。」他的聲音也有些哽住,「現在講已經來不及了。如果我早點向妳表白,如果我早點跟小山說清楚,事情就不會搞成這樣,小山也不會受傷。這全是我的錯,我沒辦法丟下她不管,所以‧‧」

所以他要回去小山身邊。因為他害小山受傷,只好以身相許補償她。

很蠢,實在夠蠢,但是我有什麼立場阻止他?是我自己把他趕走的。

明明快要到手的幸福,我親手把他放掉了,現在還能說什麼?

「我們兩個的時機老是不湊巧。」他說。

「是啊。」我同意。

天色已經全暗了,我們無言相對,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

「我該回去醫院了。」

我開口,「阿廣。」

他停下戴安全帽的動作回頭看我,而我做了一件自己作夢都想不到的事。我踮起腳尖吻了他。

我的初吻,也是第一次親吻別人,是在大二的時候。那時我剛成為一個討人厭的機車女,卻還是有人向我告白,而且是我愛的人。

我吻了我心愛的男孩,卻必須向他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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