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千秋問。

「放學回家的路上,新班級的一個同學,叫馬勝英的,很親切地跑來找我說話,都是講一些以後好好相處之類的,還伸手搭我肩膀。可是他實在是太熱情了,而且他的社團學長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學,所以我很緊張,就找了個藉口擺脫他。可是,後來我去書店看書的時候,聽到書架的另一邊有人在講話‧‧」

那個可憎的聲音再度在他腦中響起,說話的人是另一個新同學,好像叫什麼小久。

「喂,阿勝,你剛剛是不是去找那個陳少翎講話啊?」

接下來是馬勝英漫不經心的聲音:「對啊。跟阿Q學長講的一樣,那個人真的蠻娘的。」

「厚,那你還敢靠近他?還跟他搭肩膀!要是他煞到你怎麼辦?」

「這也沒辦法,誰叫我這麼有魅力。」姓馬的人果然是馬不知臉長。

小久憂心忡忡地說:「這不是開玩笑的好不好?你沒聽學長他們說,那人妖臉皮超厚,志恒學長都給他纏得快發瘋了,你還不離他遠一點!搞不好他今晚就對著你的照片打手槍哦!」

「他又沒有我的照片,要打也是對著志恒學長的照片打。」

「少噁心了!」

「是你先講的啊!」

「不要扯這個了。今天一堆人看到你跟他那麼親熱,明天絕對會流言滿天飛的。到時你可不要怪我。」小久語氣非常鄭重。

馬勝英很不屑地說:「唉,你們這些人真的很沒意思耶。我長這麼大,現在才親眼看到同性戀長什麼樣子,當然要深入研究呀。難道你們不想知道那種人腦子裏在裝什麼嗎?我犧牲色相去接近他,還不是為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你們要感謝我才對。」

小翎再也聽不下去了,用顫抖的手將書往晝架上胡亂一塞,轉身衝出了書店。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七星山下了。

他當然沒辦法把那些讓他痛徹心肺的言語一一轉述,只能講個大概。千秋聽了,呵呵二聲:「這年頭的小鬼真是不得了啊,還滿足好奇心哩!」

小翎低頭,盯著自己緊握的雙拳,感覺到一股寒顫從胃底昇起,彷彿連背脊骨都要凍結的冰冷。這一年來,這股寒顫始終跟他長相左右,就連初見千秋屍骸的驚駭,也不能跟這寒顫相比。

「我本來以為,現在這班的同學都晚我一年入學,不知道當時的事,應該不會對我有偏見,沒想到‧‧」

「沒想到你不在的這一年,剛好讓你那些老同學向學弟灌輸一堆你的閒話,是不是?我敢打賭,那位小馬哥講得已經算客氣了,別人搞不好還有更誇張的版本哩!」

小翎咬著下唇,咬到幾乎出血。其實,不管別人再怎麼中傷他,對他的傷害都是有限,因為他知道那全不是真話。真正讓他痛不欲生的,是小久那句「志恒學長被他糾纏得快發瘋了」。

那是真的嗎?他給蔡志恒帶來那麼大的傷害?可是,他有去糾纏他嗎?

只是偶爾打電話提醒他明天上學要帶的東西,或是在他請病假時,幫他拿講義去家裏;或者是在他上場打球時,坐在場邊加油。只是這樣而已。

難道說,對志恒而言,這些就已經構成騷擾,足以讓他痛苦到要發瘋?甚至於,光是他的存在,對志恒就是傷害了嗎?志恒是不是希望他乾脆消失算了?

為什麼,他只是愛一個人而已,結果卻變成不可饒恕的罪行?

難道他連愛人的權利都沒有?

千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自怨自艾:「我說,那你開學以後怎麼辦啊?」

小翎無力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想到剩不到一個禮拜,就得回學校去面對那一張張敵視的面孔,他就覺得胸口堵塞,彷彿連心臟都變成了鉛塊。忽然有種衝動,乾脆再回去七星山,從山頂跳下來好了。要是能像千秋那樣,安安靜靜地永遠躺在樹蔭下,倒也不壞。

千秋一拍手:「決定了!我跟你一起去上學吧!」

「什麼?」小翎大驚:「你不是要留在家裏嗎?」

「那多無聊啊!我一直很想再重溫一下高中生活,現在總算可以如願了。想當年,我在高中可是風雲人物,雖然剃了平頭,還是很帥的,只要回眸一笑,就可以迷倒一把女生。啊啊,真是懷念~~~~」

「不行啦!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要是你再跟去的話‧‧」

「幹嘛,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要你照顧。你只要每天把那面鏡子帶去學校,就萬事ok啦!」

「拜託你饒了我吧!」

「哎呀呀,身為同居人,我們要多點時間相處,增進彼此了解嘛!而且要是你被同學欺負,我還可以保護你呀!」話說得漂亮,口氣卻毫無誠意:「呵呵呵,快樂的高中生活‧‧」

看著這惡鬼一臉陶醉的表情,小翎心想,看來,他早晚得去跳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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