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喂，安柔！」

下課時間，紫紗在走廊上氣勢洶洶地攔住安柔。

「那個闖進教室的男人跟妳有什麼關係？」

奈亞提看著獨孤巖。他的臉上沾滿血，還有大片淤青。呼吸微弱，身體越來越冰冷。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奈亞提的眼淚無聲滑下，嘴裡喃喃自語，沒有關係。反正他也會跟獨孤巖一起走的。

他已經決定了，絕對不要活在沒有獨孤巖的世界。

「獨孤！」

奈亞提不及細想，一把抓住獨孤巖後領，使勁一躍，飛快地衝出樹林。

「快追！肅清叛徒！」

獨孤巖對著擴音器，愉快地說：「歡迎各位外星來賓光臨琥珀山莊！因為今天傭人放假，沒辦法準備茶點，為了道歉，請大家欣賞一個有趣的東西。」

他的聲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隨即高塔的屋頂分開，房間中央的高台逐漸上升，蓋住錐狀物的黑布逐漸落下，露出它的真面目：一尊巨大的雷射砲，外型有點像阿薩托母艦上的星球滅殛砲，只是體積比較小。

雷射砲完全升出塔外，砲管朝著天空，而它的尖端鑲著一顆閃閃發光的黃色寶石，像一顆邪惡的眼睛，睥睨著世界。

陽聖晏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一見到奈亞提，本就蒼白的臉更慘白了。

「你……你來做什麼？獨孤……獨孤沒有來嗎？」

「他如果會來，就不是獨孤巖了。我今天是來謝謝你，謝謝你救了他。」奈亞提說。

他褪下奈亞提的褲子。

「當然啦，正好讓你的腦袋清醒一點。」

「等等，本來不是『一定要殺了你』嗎？怎麼現在變成『一定要逃走』？阿薩托戰士的驕傲哪去了？」

「驕傲？」奈亞提幾乎要笑出來，「那種東西早就沒了啊！我已經不是阿薩托戰士了，我只是個被你調教得淫蕩又下賤的廢物！我本來就是野合之子，為了出人頭地努力當戰士，一碰到你馬上就打回原形了，這樣講你高興了嗎？」
獨孤巖的雙眼像利箭一樣盯著他。

他們身在山區的一片空地上，乍看之下空無一人，隨即十幾個身影動了起來，正是穿著偽裝戰鬥服的阿薩托戰士，一步步地包圍車子。

獨孤巖冷笑一聲，開了車門，提著一個手提箱下了車。

奈亞提有點疑惑：為什麼要拿手提箱？裡面裝了什麼？

獨孤巖的視線越過包圍網，落在一個站得最遠的人身上。

「那位想必就是指揮官吧？亞弗皇太子，是吧？我們家阿奈可是對你讚不絕口呢。」

一聽到「我們家阿奈」，所有的阿薩托戰士都是背上一陣惡寒。

奈亞提心中苦悶：到這個時候了他還要耍嘴皮？

「有沒有人跟您說過，你跟阿奈長得真像？一眼就認出來了呢。是說你們本來就是基因工程造出來的，長得像也是應該的。」

奈亞提大叫：「我拜託你別再胡說了！」

看著亞弗的表情越來越陰沈，奈亞提再也無法冷靜，衝到獨孤巖和同胞之間。

「不如，不如雙方合作吧？獨孤你不是想去宇宙旅行嗎？只要你協助我們征服地球，阿薩托軍就提供飛船給你，或是我的給你也行……」

「我會靠自己的力量造飛船，不勞您費心。」獨孤巖冷冷地說：「最重要的是，要征服宇宙的人是我，輪不到你們。各位可以滾了。」

奈亞提萬念俱灰。他丟下所有尊嚴，如此卑微地要求和平，卻得到這種答案？

亞弗開口了。

「本來呢，如果你願意乖乖跟我們走，我可以保證你不會受苦，看來現在是辦不到了。奈亞提，退下。」

奈亞提失魂落魄地退到一旁，所有阿薩托戰士的槍口同時朝著獨孤巖。

獨孤巖輕笑。

「真巧呢，我也沒辦法保證你們不會受苦。」

他把手提箱往上一扔，手提箱在半空中炸開，濃烈的煙霧四處瀰漫。

「咳咳！」奈亞提咳個不停，大聲說：「這招沒用的！阿薩託人的視力可不是……嗚！」

他忽然眼前金星亂冒，暈得天旋地轉。再看到那煙霧是淡黃色的，他頓時明白，裡面有琥珀磨成的粉末。

其他的阿薩託人自然也受到影響，有幾個人腿軟倒地。

蘇克雷急得大叫：「開火！」

瞬間，密密麻麻的光彈穿透了煙霧，目標自然是獨孤巖。阿薩託人的視力確實不受煙霧影響，但是一碰到琥珀粉末，所有人都失了準頭。奈亞提飛快地伏低免得被打中。

他忍著暈眩，小心地爬向獨孤巖的方向，生怕會摸到他的屍體。

爬了一陣，他忽然感到強烈的心悸，全身痠軟。這感覺非常熟悉，表示他已經靠近了魔眼。

早上出門時，獨孤巖把魔眼放在特製的盒子裡，以減少魔眼對奈亞提的影響。現在他鐵定是把魔眼拿出來了。

奈亞提強忍不適，爬向魔眼的方向，果然看到獨孤巖背靠著跑車車門坐在地上。

他臉上戴著輕便型的熱成像護目鏡，一隻手拿著一柄槍。那槍是阿薩托光槍的防製品，奈亞提記得他說過槍的射程不夠遠，殺傷力也不夠。

然而槍的後方，不知何時鑲著一顆黃澄澄的石頭。魔眼。

加上這個東西，槍的威力鐵定會大增。

獨孤巖舉槍，瞄準了亞弗。

奈亞提大叫：「不行！」他撲上前硬是把獨孤巖的手臂拉開，然而光彈已經射出，打中亞弗的肩膀。

這一動也讓蘇克雷發現了獨孤巖，他朝著獨孤巖開了一槍。

「獨孤！」

在濃霧中忽然冒出一個人，擋在獨孤巖前面，挨了這一槍。奈亞提認得那張臉。

「陽聖晏？」

這時一陣風吹來，把煙霧吹散了一點，頭暈眼花的阿薩托眾人這時才發現亞弗受傷，立刻圍了上去。

「殿下！」

奈亞提也想衝過去，卻被獨孤巖一把抓住。

「你要是以為我會放你回去他身邊，你就真的太傻了。上車！」

他手上有魔眼，奈亞提根本跑不掉，只得認命上車。獨孤巖把血流不止的陽聖晏也塞進車裡，開車離開。

※

那天，陽聖晏控制不了心中的思念，開車跟在獨孤巖的車後，想在他下車時看他一眼；不料卻看到獨孤巖的車轉錯方向而且越開越快，他便一路跟了過去，結果看到滿天黃色煙霧，獨孤巖正跟一群怪人槍戰。

陽聖晏立刻衝進霧裡找到獨孤巖，憑著他的直覺還真的找到了，及時為獨孤巖擋了一槍。

雖然獨孤巖非常厭惡被人跟蹤，看在那一槍的份上也只好原諒他了。

現在，陽聖晏被送到飛颺集團醫院的特別病房急救，而奈亞提在獨孤家宅邸的房間裡，被套著魔眼的鍊子拴在床柱上。

獨孤巖坐在房間的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奈亞提本來想瞪回去，終究還是移開了視線。

兩個人都沒說話，空氣中彷彿有火花流竄，隨時會炸開。

奈亞提忍不住了。

「我不會道歉的。我只是對我的國家效忠盡我的職責而已，我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我更不會因為阻止你殺死我的指揮官道歉！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獨孤巖像閃電一樣地湊了過來，飛快地堵住了他的唇。

「嗚嗚……嗯……」

這個吻粗暴又漫長，奈亞提只能在唇齒的空隙中掙扎著吸取一點空氣，即使他的肺活量比地球人大，仍然被吻得眼冒金星。直到他快要暈厥的時候，獨孤巖才放開。

「他，是你最重要的人？你是狗嗎？誰養你誰就最大？」

奈亞提大口地喘息，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力氣。他抬起積滿淚水的眼狠瞪獨孤巖。

「對啊！不行嗎？」

看著獨孤巖眼中的怒火，奈亞提知道自己已經到極限了。

他長久以來一直被愧疚折磨，現在又加上對亞弗傷勢的擔憂，整個人快要垮掉。

對了，還有嫉妒。他嫉妒陽聖晏，因為陽聖晏為獨孤巖擋住致命一槍。

啊，好羨慕啊。

陽聖晏可以如此毫不保留地表達他對獨孤巖的愛，而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夾在中間動彈不得。

如果亞弗舉槍朝向獨孤巖，奈亞提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話說回來，都已經把他出賣給阿薩托軍了，還在意這個做什麼？

看來他果然就克勞麗莎預言的，徹底壞掉了。

種種的苦惱把奈亞提的心撕裂成數塊，他無力再思考，心裡的話隨著眼淚全迸了出來。

「你要怎麼關我，怎麼羞辱我都隨便你！反正我不會放棄的，不管要過多久，不管要用什麼手段，總有一天我一定會逃走，離你遠遠的！我一定要回到殿下身邊去！」

奇怪的是，原本殺氣騰騰的獨孤巖居然笑了出來。

亞弗指定的地點是位在巿中心的公園。他穿著地球的服裝坐在露天劇場的坐位上，姿勢輕鬆隨意，看來就像個普通的遊客。只是散布在劇場四周，殺氣騰騰的護衛們，隱約洩露了他的身分。

在深夜路燈的照射下，亞弗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而奈亞提自己的臉早就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殿下……」他不由自主地跪下，連頭都不敢抬，眼淚流了滿臉。

奈亞提默默地陪著陽聖晏走出屋外，來到他的車旁。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當他看到獨孤巖那樣無情地對待陽聖晏，居然覺得心中一陣痛楚，忍不住就跟著陽聖晏走出接待室。
他覺得陽聖晏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人很不忍，況且他還有問題要問。他攔住了準備上車的陽聖晏。

「總統閣下，昨天有人假冒您的名義，跑來我家試圖綁架我，幸好沒有得逞，但是歹徒逃走了。所以我必須提醒您提高警覺，留意一下您四周是否有心懷不軌的歹徒潛伏。」
聽到獨孤巖這番話，螢幕上的坎貝爾總統面無表情，完全沒有驚訝的反應。
「好的，我會更小心的，謝謝獨孤總裁。」然後就切斷了通話。

獨孤巖說對了一部分，但也只有一部分而已。
獨孤巖永遠不會明白，當奈亞提在醫院裡等他清醒的那段時間，忍受著多麼深的痛苦和惶恐。他害怕失去獨孤巖，更害怕失去自己。
不對，已經失去了。他再也不是至死方休的阿薩托戰士了。他現在是……獨孤巖的生日禮物。

獨孤巖送進手術室已經超過三個小時，奈亞提只能獨自在醫院的走廊上徘徊。
老闆受重傷，整間醫院自然是進入一級警報，全體動員全力救治他。沒有人招呼奈亞提，事實上根本沒人注意他。
宅邸的副管家和保全主任，還有獨孤巖的秘書也來了，抓著奈亞提問了一大串話，但奈亞提的翻譯耳機電力用盡，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就算他聽懂了，他也沒有心情回答。

看著獨孤巖毫不猶豫拿起鑿子，無視部下的勸阻就要往眼裡戳，奈亞提爆發了。
前所未有的怒火壓倒了魔眼的威力，他抓住陽聖文的手臂，用力把他摔飛出去，狠狠地撞上牆壁。然後他一腳踢飛了離他最近的陽家保鑣。
獨孤巖的傭兵立刻把握機會拿起武器，跟陽家保鑣陷入激戰。

他的手被固定在鐵椅把手上動彈不得，陽聖文硬把他握拳的手指扳直，一刀朝他的小指切下。

「噹！」

刀子斷了，奈亞提毫髮無傷。陽聖文驚得眼睛都快滾出來。

「老爺，我們已經四處找過了，都找不到奈先生的下落，而且沒有一台監視器拍到他離開的情形。」

保全主任戰戰兢兢地報告著，看著獨孤巖越來越陰暗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彷彿下一刻就會人頭落地。

獨孤巖仍然面無表情，拳頭卻握得差點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