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亞弗指定的地點是位在巿中心的公園。他穿著地球的服裝坐在露天劇場的坐位上，姿勢輕鬆隨意，看來就像個普通的遊客。只是散布在劇場四周，殺氣騰騰的護衛們，隱約洩露了他的身分。

在深夜路燈的照射下，亞弗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而奈亞提自己的臉早就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殿下……」他不由自主地跪下，連頭都不敢抬，眼淚流了滿臉。

「奈亞提，我想過各種狀況，但是真沒想到會在這種狀況下見到你。」

蘇克雷大聲說：「殿下，屬下親眼見到奈亞提叛變，他還想殺我滅口。請殿下允許屬下，現在就處死叛徒！」

亞弗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叫你們兩個回來，是為了讓你表現嗎？」

「不，屬下不敢。」蘇克雷縮了回去。

亞弗和獨孤巖一樣，不怒自威。蘇克雷要不是因為逮到奈亞提的把柄亢奮過度，絕不敢在亞弗面前大聲嚷嚷。

「奈亞提，你要不要把事情從頭到尾解釋一下？」

奈亞提啜泣著，只能搖頭。「對不起，殿下，對不起……」

「我也不是叫你回來道歉的。」亞弗輕歎一聲，「好吧，我們一步一步來。你那時回報說遇到惡魔，是真的嗎？」

奈亞提咬著下唇，默默點頭。

「惡魔就是那個獨孤巖吧？」看到奈亞提再次點頭，他說：「他真的很強嗎？」

奈亞提深吸一口氣，「他可以輕易破解阿薩托的系統，還會仿作我們的武器，像這個耳機就是他做的。」

他取下耳中的翻譯耳機，讓蘇克雷呈給亞弗。

「除了電力不持久以外，其他功能完全一樣。此外，他的體力和戰鬥力超過一般地球人，水平大概等於阿薩托第二軍團。但是，如果掉以輕心，第一軍團的人也會敗給他……」

想到當初自己落敗的狀況，奈亞提面紅耳赤。

「接到你的報告以後，我也大致調查了一下，獨孤巖在地球上的勢力確實很強大，甚至可以出動軍隊。現在他又取得阿薩托星的科技，如果大量製造武器分配給地球軍隊，對我軍會非常不利，萬一到最後變得必須用滅殛砲毀滅地球，那就全盤皆輸了。」

亞弗說：「所以你當初的報告至少有一半是正確的。只是我不懂，你明明說要留在地球和惡魔決一死戰，為什麼現在卻在保護獨孤巖？」

「我……」奈亞提握緊拳頭，只能搖頭。「對不起！」

「不能說嗎？」亞弗說：「意思就是，你遇到了很嚴重的事情？」

嚴重？奈亞提心中苦笑，他遇到的事，可以用『嚴重』來形容嗎？

「屬下戰敗了，所以受到了戰敗的懲罰。」

「想必是很厲害的懲罰，居然能讓你變節倒向他那邊。」

奈亞提張口想辯解，但他沒有話可以辯解，只得低頭。「請殿下處死屬下吧！」

「要不要處死由我決定。」亞弗起身走到他面前。「處死一個叛徒很簡單，但是養大叛徒的人怎麼辦？要不要一起處死？」

養大叛徒的人，指的當然是亞弗自己。

奈亞提倒抽一口冷氣，無比深刻地體會到自己對亞弗做了多麼可惡的事。

他的生命打從一開始就不是自己的，是亞弗賭上名譽，承擔著皇帝和其他貴族的壓力栽培出來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會牽連到亞弗。他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呢？

「怎麼辦啊，奈亞提，我不想處死自己呢。」

「殿下，我……」

「除非，你幫我挽回一點面子。」

看著亞弗的眼睛，奈亞提感到全身冰冷。

「根據我方的分析，只要能控制獨孤巖，就可以控制將近四分之一個地球。而你離獨孤巖最近，應該可以輕易控制吧？只要你順利把獨孤巖洗腦，對我軍就是大功一件，我就不用追究你之前怠忽職責的責任了，你說是不是？」

奈亞提腦中亂成一團。

他想像著自己對獨孤巖使用腦波儀，讓那原本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變成痴呆的木偶，不能再下棋，不能再設計各種驚人的發明，也不再對他笑，不再用深邃的眼神看他，讓他心跳莫名加速……

「對不起，殿下，屬下做不到。」

「什麼？」亞弗冷靜的面具第一次出現裂痕，強烈的情緒在表面下波動，隨時會爆發。

奈亞提心一橫。「屬下不能對您說謊，真的做不到！」

亞弗瞪著他許久，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是嗎？那麼，這樣如何呢……」

※

一早，獨孤巖的跑車在公路上奔馳著。

「真怪，今天你是保鑣我是老闆，居然是老闆開車載保鑣上班？」

副駕駛坐上的奈亞提望著窗外。「你要我開車也行。」

「算了。」

獨孤巖向來自己開車，更不會介意充當奈亞提的司機，只是他靈敏的直覺感覺到氣氛有些怪異。

應該是說，比昨天晚上更怪異。

奈亞提整個早上不肯正眼看他，也不說話，肩膀僵硬，不是普通地緊張。 

獨孤巖很清楚，這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爭吵，也不是因為純粹的擔心和壓力。

出事了。只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奈亞提也沒有告訴他的打算。

每件事都超乎他的掌握，這點讓獨孤巖非常不愉快。

接著又發生一件他無法掌控的事：方向盤自己轉了起來，車子轉向跟目的地相反的方向，油門也自動加到最大。

「喂，車子被控制了。」

聽到這話，奈亞提只是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反應。

獨孤巖試著開車門，打不開。不過現在跑車已經達到最高速度，就算跳車也是非死即傷。

車子被動了手腳。這幾天獨孤花園的警戒達到最高點，能在車上做手腳的只有一個人。

獨孤巖看著面無表情的奈亞提，怒火在他眼中昇起。

「看來你已經做好選擇了。」

「……」

奈亞提沒辦法親自動手洗腦獨孤巖，亞弗就換了個任務，要他把獨孤巖帶去交給軍團處理。

看到最敬愛的長官再三讓步，奈亞提無法再拒絕。而此刻獨孤巖凌厲憤怒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的心死了一大塊。

「他們給你什麼奬賞？陞官？加薪？話說回來，以你的個性，光是你的亞弗太子准你回家，你就會跪在地上叩謝了。真遺憾，為什麼我公司就沒有你這麼好打發的員工？啊，不對，是奴才。」

奈亞提咬牙，迴避他的視線。

「隨你怎麼說。殿下寬宏大量，非但沒有拋棄我，還再給我一次立功的機會，我不能再辜負他了。我欠殿下太多，到來生也還不清，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獨孤巖笑了，用和笑容同樣的冰冷的語氣說：「你可以再傻一點。你根本什麼也不欠他，是他欠你。他沒有盡到身為父親的本分，隨便丟一點小恩惠給你，你就感動得痛哭流涕。我看你早就被那個什麼儀的洗腦洗到呆了吧。」

「你在說什麼，殿下不是我父親，他確實撫養我，但是……」

「他、就、是、你父親！如假包換的親爹！不信就去驗DNA，如果不符合，我腦袋切下來給你！」

奈亞提腦中一片混亂。「你，胡說……」

車子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