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真的很難捱。她幾乎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一下子想去總區找哲鳴,一下又開始擔心其光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麼不回她的簡訊。

就像哲鳴說的,一個月可能會發生很多事。那麼,他們會不會在這一個月中認識別的女孩?一個月後,他們是不是就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每次想到這裏,她就覺得腦袋快要炸開,坐立難安。

有幾次想打電話告訴他們她改變主意了,一個月的約定取消,這時腦中就會浮現被人圍堵的記憶。

那時,兩個被她搞得七葷八素的男生義不容辭地跑來救她。他們本來可以加入那群人一起圍剿她的,但是他們不但沒有這麼做,反而放下了自尊和怒氣,跟情敵並肩合作去救援一個傷害他們的女人。

要做這種事不知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但他們做到了。現在她必須回報他們,不能再縱容自己的軟弱。

咬牙忍耐幾天之後,情況漸漸不一樣了。她赫然發現,不用再整天為兩個男生煩惱,竟然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她開始有餘力注意自己的課業,上課終於可以專心聽講;作息越來越正常,原本繃得緊緊的全身肌肉逐漸鬆弛,最重要的是,她不再做惡夢了。

此外她也注意到天氣越來越晴朗,同學們看她的眼神也逐漸和緩。有一天她在走廊碰到文君和敏娟,她們兩個望著她張了張口,似乎想打招呼,終究還是沒出聲。雖然如此她已經很開心了。

她明白了一件事:之前她放太多心思在感情上,反而讓感情越來越混亂。連自己都打理不好,哪有辦法跟另一個人心靈相通?

期末考開始了,她每天在圖書館讀到昏天黑地,回到宿舍又繼續焚膏繼晷,拼了老命只求不要被當掉。

所以當一個陌生的大三學姐來宿舍找她時,她完全沒有警覺會從她口中聽到多麼嚴重的話。

「我是游碧珍的室友。」

「哦。」她的腦袋裏還在背學說,完全沒轉過來。

「碧珍休學了,妳知道吧?」

儀箴終於稍微清醒了些:「學姐,如果妳是想為這件事怪我的話,妳真的找錯人了。從頭到尾我就沒有意思要告碧珍,也沒有逼她休學,那是她的決定,不該算在我頭上。」

對方搖頭:「我不是要怪妳,碧珍的確做出不該做的事,受處罰也是應該的。只是碧珍付出代價,真正的幕後主使者卻可以逍遙法外,這點我實在看不下去。」

「什麼幕後主使者?」

學姐嘴裏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趙哲鳴。」

「什麼‧‧」

「當初碧珍喜歡上他,一直去找他,趙哲鳴明明對她沒意思,只是為了打發時間才跟她出去;等他追到妳,卻又不跟碧珍說清楚,還哄她說什麼可以繼續當朋友,弄得碧珍根本沒辦法死心。他常常跟碧珍抱怨妳,說妳滿腦子都在想另外一個男生都不尊重他,碧珍就更同情他了。她動不動在寢室裏罵妳,我們都勸她不要被男人三言兩語騙了,她就是不聽。」

儀箴全身發冷,默不作聲地聽著。

「後來妳跟他分手,我們都以為這下碧珍總算修成正果了,誰知道他又跟妳糾纏不清,碧珍都快氣瘋了。但是他還是繼續哄騙碧珍,說他只是想給妳跟第三者一個教訓,還說需要她幫忙。碧珍就傻傻地撩下去了。」

「撩下去?什麼意思?」

「妳聽不懂?我的意思是,碧珍貼那篇文章和照片都是他唆使的。」

「‧‧‧‧」

「碧珍以為她在幫趙哲鳴出氣,其實他只是想讓妳惹上麻煩,他才好英雄救美。剛開始提議去法學院堵你的文章,也是他用分身發的。然後他再去救妳,讓妳感動得痛哭流涕。」

「妳胡說!」儀箴從齒縫中出聲。

學姐冷笑一聲:「也難怪妳不相信,我們跟碧珍說了半天,她一樣不相信。那個趙哲鳴腦筋太好,心機又太深,妳們兩個傻丫頭根本玩不過他。」

「妳有什麼證據?」儀箴激動地說:「妳憑什麼說是哲鳴主使的?」

「事情發生後我們幾個室友逼問碧珍,她親口說的。」

儀箴不屑地說:「游碧珍說的?妳以為我會相信她說的話?」

「妳不信也罷。不過在事情爆發前兩天,我還看到姓趙的送她回宿舍,這可不是假的。」

「那碧珍為什麼不把哲鳴抖出來?」

「就算她說了,有人會相信嗎?」

儀箴咬牙:「強辭奪理!」

她聳肩:「算了,我早知道妳不會相信。我只是覺得至少要告訴妳他的為人而已。他已經毁了碧珍,如果妳也想把人生毁在一個卑鄙小人手上,那也是妳的自由。」

儀箴呆呆地回到寢室,覺得自己的腦袋裂成八塊。

真的嗎?哲鳴真的是那種人?利用碧珍的感情,還刻意陷害她,讓她被人包圍?

不對,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如果哲鳴真的故意設計她來英雄救美,他自己來就好了,何必把其光一起叫來?如果那天他一個人來,她可能早就投入他懷抱,也不用再扯到現在了。

但是,她真的可以百分之百相信不是哲鳴做的嗎?

她無法確定哲鳴是不是真的私下跟碧珍來往,因為她親眼看過他跟她出去。

還有,那次在大安公園,哲鳴真的沒有跟蹤她和其光嗎?

她到底了解哲鳴多少?

懷疑一旦開了頭,就像土石流一樣一路沖到底,完全停不下來。除了懷疑,還有深深的慚愧。

搞什麼啊,方儀箴,妳認識趙哲鳴多久了?居然因為一個陌生人的三言兩語就開始懷疑他?別的不說,她可是游碧珍的室友欸!那副架勢擺明是來幫游碧珍報仇的,怎麼能相信她?

之前被蕙茗唬得團團轉還不夠嗎?還想再來一次?

她苦笑出聲。果然是負人者恒疑人負啊!自己撒了一堆謊,就會自然而然地懷疑別人也會這樣待她。好悲哀。

她一夜無眠,在床上輾轉反側,然後再頂著死白的臉和熊貓眼去考試。

也許是考試轉移了注意力,考完後她終於平靜了些,振作精神去重慶南路書店街買書。

她藉著瀏覽一個又一個的書架,想忘記自己的愁悶。忽然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緩緩地流進了心底。

那是在她剛考上大學那年的暑假,蕙茗拉她出來慶祝,她們去吃FRIDAYS,然後一家一家地逛書店,還在69元書店買了幾本便宜的小說。考上大學加上好友相伴,那天她過得相當愉快。

幾個月前,光是聽到蕙茗的名字就會讓她痛苦不堪,現在她居然可以平靜地回憶這段往事。心中有些淡淡的惆悵,卻已經沒那麼難受了,甚至還讓她的苦惱稍微減輕了些。

那真的是很美好的回憶。

撇開結果不談,跟蕙茗在一起的日子其實是相當快樂的。也許蕙茗是虛情假意,但是她感受到的快樂是屬於她自己的東西,不管蕙茗心裏怎麼想都不會改變。

現在她終於可以很肯定地說,她已經完全不恨蕙茗了。當初她認定蕙茗是個自私卑鄙的小人,現在發現自己其實跟她半斤八兩,因此她覺得沒有必要也沒有權利再責備蕙茗。

話又說回來,正因如此她更應該振作,免得變成跟蕙茗一樣爛。

真有趣,即便已經徹底決裂,蕙茗還是可以開導她,雖然是反面的開導。

這樣看來,蕙茗的確是她真正的朋友。因為她從她身上得到的東西都是真的。

人生總是千瘡百孔,一不小心就會留下傷痕。但是一旦事過境遷,可以笑著回憶這些事的時候,傷痕就會變成證明自己活過的證據。

想通了這點,心情忽然輕鬆不少,她終於可以理性地面對眼前的困擾。

首先,雖然她無法證明哲鳴的清白,但是同樣沒有證據證明碧珍室友的指控。況且又是那麼不可靠的消息來源,絕對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只是,要完全釋懷還是有點難。

想到這裏,心中的慚愧更加強烈。她連一點小疑慮都克服不了,其光跟哲鳴卻忍下了她的連篇謊話,這是多大的折磨啊!她居然還有臉懷疑別人?欠揍啊!

那麼,到底該怎麼做?

腦中浮現一句以前聽過的話:「只要妳親口對我說不是妳做的,我就一定要相信。」

這是其光的選擇,無視證據,不管邏輯,永遠相信自己最親近的人。

雖然不容易,她還是決定效法他,跟哲鳴好好談談,並且相信他的一切答覆。

問題來了,一個月還沒滿,她不能打電話給哲鳴。但是這事要是不解決,期滿後她要如何做出正確決定?

她又陷入了兩難:打?不打?這個問題天天塞在她腦子裏,搞得她頭昏腦脹。

這種狀況,在某個下午被一通電話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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