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小翎連飯也來不及吃就衝進房裏,掏出鏡子開始興師問罪。

「千秋,這是怎麼回事?學長為什麼看不到你?」

千秋非常震驚:「你問我?我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而且他看不到我,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幹嘛這麼激動?」

「陰陽眼就是看得到鬼才叫陰陽眼吧?你既然是鬼,學長卻看不到你,這就是很不正常啊!」

「你跟鬼還講什麼正常?」千秋啼笑皆非:「而且安某人自己也說了,搞不好他根本沒有陰陽眼,只是妄想症而已。」

「你瘋了嗎?上次我們親眼看到的,他預言會出車禍,結果十秒後真的發生了,難道那也是妄想嗎?」

「巧合吧。」

「哪有這種巧合啊!」

「好,不是巧合也不是妄想,那又怎麼樣?」

小翎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怎麼也停不下來。「你絕對不是法力太強讓學長看不到,學長也沒有妄想症,也就是說,答案是第三個:有妄想症的人是我。」

當他知道安修平看得見鬼魂時,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終於有人可以跟他一樣看到千秋了!然而他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答。

當初在游泳池畔,他鼓起勇氣告訴志恒被附身的事,志恒當場嗤之以鼻,說「我看你是被死人嚇得精神分裂了」;他當時只當成笑話,現在卻越想越覺得也許志恒說的才是標準答案。

發現千秋屍骨的時候,正是他最孤獨最脆弱的時候,極度渴望朋友,更需要強者的解救。由於看見枯骨驚嚇過度,讓他為自己製造了一個朋友,他擁有在電視新聞裏看到的俊美容顏,是鬼也是守護天使,是諮詢者兼保護者,幫助把他內心深處的野性釋放出來,做他平常不敢做的事。也就是說,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每天跟他鬥嘴聊八卦,隨時出馬幫他解決大小事情的葉千秋,其實根本不存在。

很久以前他就想過,他絕對沒有辦法忍受失去千秋,所以即便是利用自己的身體也要把他留下來。結果現在更好了,從頭到尾就沒有千秋這個人,全是他自己編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葉某人,不是,葉某鬼只是你的妄想?也就是說,你現在正妄想著對你的妄想說這一切都是妄想?陳少翎,你嘛差不多一點好不好?」

小翎沒有回答,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也變得灰白。

千秋看他這副德性,歎了口氣:「佳沅的事怎麼解釋?為什麼你會被他跟蹤?還有那通電話又是怎麼回事?我跟佳沅的過去難道也是你自己編出來的嗎?」

小翎開口,聲音卻乾澀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跟蹤我的人就是趙佳沅,搞不好他是侯江聖找來修理我的打手;那通電話應該是打錯,畢竟叫葉千秋的人可能不止一個;趙佳沅是我國中學弟,我對他本來就有印象,必要的時候,的確有可能用他的名字來編故事。」

千秋真的快不行了:「那我媽呢?她不是也認為她兒子一定留在你身邊,所以招魂招不回來?」

「一個母親失去兒子後,難免會相信一些傻事,那也是她的妄想!」

「我真是被你打敗欸!為什麼你不相信你自己的感覺,卻要去相信安修平呢?」

「什麼叫『我自己的感覺』?看得到聽得到卻摸不到的東西,你要我怎麼去感覺?」

千秋很難得地呆了半晌,這才接口:「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自己愛當鬼的。」

「‧‧‧‧」

看小翎還是不搭腔,他歎了口氣:「好吧,就算我不是葉千秋的鬼魂,那又怎麼樣?就算是妄想那又怎麼樣?反正你也活得很硬朗啊,這不就得了嗎?」

硬朗個頭啦!小翎想開罵,卻連講話的力氣都沒了。

一陣陣寒顫從腳底竄起。他覺得他又回到了九月初的自己,被排斥,被嘲笑,完全孤立無援,陪伴他的只有恐懼。

千秋不存在,從頭到尾都不存在。他畢竟仍是孤獨一人。

兩個月來,他一直在唱獨角戲,他瘋了。

「我問你,你跟志恒和好了,對不對?現在全校沒人敢欺負你了,對不對?藤木家族徹底被你打敗了,對不對?這樣不就夠了嗎?」

小翎衝口說出:「不夠!」

「‧‧那要怎樣才夠?」

小翎雙手抱胸,緊咬著拳頭,覺得自己正處在前所未有的風暴中。

對呀,要怎樣才夠?心口強烈的空虛,訴說著極度的不滿足。但是為什麼不滿足呢?他到底還想要什麼?為什麼他這麼不安?為什麼心中好像開了一個大洞,逐漸地把他吞噬?

是在害怕自己吧。雖然現在他外表看起來還算正常,總有一天,所有積壓的瘋狂都會被釋放,讓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他搞不好會比安修平更早進精神病院。

然而,內心深處還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那麼到底是哪樣?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才是假?他完全搞不清楚了!

千秋受不了了:「好!既然你只因為你學長隨便一句話就全面否定我,那你就搬去跟安修平同居好了!我們拆夥!」

「吻我。」聲音雖低,語氣卻很堅定。

千秋差點給他嚇得魂飛魄散:「啥?」

「我說,吻我。」

「陳小翎,現在離春天還有好幾個月耶!你別急著發情好不好?」

小翎毫不讓步:「上次我吻過你,現在換你了。如果你真的存在,如果你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假象,就證明給我看啊!你吻我我就相信你,如果你做不到,就表示你是假的!」

千秋張大著嘴望著他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幹嘛哭啊?」

「呃?」小翎伸手一摸,才發現臉頰已經全濕了。

對啊,到底為什麼要哭呢?

「少廢話!你到底做不做?」他自己也覺得很可笑,只會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強硬有個屁用?

千秋搖頭,長歎了一聲:「算了,不管是妄想還是亂想,假相真相還是非洲象,隨你愛怎麼說都行。你要是不喜歡這種狀況,直接把鏡子燒掉,我不會怪你。不過如果我真是你製造出來的幻覺,就算燒了鏡子也沒用。」

小翎咬牙:「那你是承認了?」

「如果你要問我的話,我個人認為,我是你的鏡子。你看到我就等於看到你自己,好的壞的都會看到,不管你願不願意。我甚至可以讓你看到你的背後,即便你轉身假裝沒看見。至於其他的,你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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