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說到黑暗騎士三部曲，除了劇情諸多bug之外，我最無法釋懷的就是：幹嘛一群人卯起來罵Rachel啊？她沒什麼不好呀，至少不會比親愛的Bruce少爺欠揍。現在呢，就來一條條細數這位少爺到底渾到什麼地步。

首先，聽證會的時候，他是從學校回來，表示當時已經離家好幾年了，而Rachel一直在等他，看他回家本來很開心，他卻劈頭撂下一句，「我不會留下來。」Rachel的臉當場就拉了下來。在這種情況下，說他有多喜歡Rachel，真的是鬼才相信。至少可以確認的是，他這時完全沒有要跟Rachel共度一生的打算。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真正在意Rachel呢？當然是在最經典的兩巴掌事件之後。要說他是M倒也未必，從小看慣別人虛情假意的嘴臉，難免覺得那些會兇他責備他的人才是真正對他好。況且，錢買得到的東西他都有了，當然會認為錢買不到的東西最有價值。

接下來咧，這位少爺就離家出走了，一去七年，也就是說Rachel又等了他七年。等他終於回家了，拿起電話要打給Rachel，一回頭看到她親吻上司，大少爺馬上把電話給掛了。這到底算什麼？如果她是跟上司當街熱吻也罷，禮貌性親個臉頰是會怎樣？還有，就算Rachel真的跟別人在一起，就表示他連個招呼都不用打了嗎？到底是幾歲呀？結果居然讓Rachel看報紙才知道他回來(又不是某位區長……)。等了超過十年，得到這種待遇，他還能指望Rachel有多愛他？

最好笑的是飯店那幕，他在那裏胡鬧丟人現眼，只不過被Rachel虧了兩句，就一臉委屈，「你都不了解我……」也不看看自己紀錄多差，是在委屈什麼？況且他不就是為了要騙人才裝出這副德性嗎？Rachel被騙到也是很正常的吧？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

當然也可以替少爺著想一下，他當年跟Rachel不歡而散，回來後難免尷尬，一看到她「疑似」跟別人很親密就動搖了。也許他也想要放棄Rachel，只是最後還是放不下，才會表現得反反覆覆。是很值得同情沒錯，但做了這麼多蠢事，結果就是他親手把Rachel對他的愛扼殺了。

飯店這幕有個重要意義，徹底表現Bruce跟Rachel根本上的不同。

「妳看到的不是真正的我，我的內心還有另一面。」是少爺的辯解。因為必須一直跟自己內心兇暴憤怒的黑暗面作戰，過的也是雙重人生，自然會認為外表不一定是真相，每個人內心藏著更多面相。 

「重要的不是你的內心，是你外在的行為。」這是Rachel的思考模式，看得到摸得到有憑有據的東西才算數，否則不管說得再好聽都是廢話。

乍看之下似乎顯得Rachel太狹隘沒有想像力，但不要忘了她是檢察官，必須如此。而且她還有句名言，「我老闆失蹤三天了，表示我該去撈屍體了。」當少爺在雲遊四海修行的時候，她一直待在這鬼地方奮鬥著，日子並沒有好過到哪裏去。一路支持她撐下來的，無非是剛正不阿堅守法律的信念，要她改變是不可能的。

所以，撇開種種無可奈何的誤會不談，這兩人骨子裏就存在著無法妥協的分歧，早晚會分開的。

即使Rachel終於發現少爺是batman而不是花花公子，那也於事無補。大家都批評她嘴裏說愛少爺卻又不跟他在一起，可是請看這句，「我愛的人還在某處，並未歸來。」她可沒有說她愛少爺哦。她愛的是童年時那個天真可愛的小男孩，而不是眼前這位擅長竊聽偷窺跟蹤，還有嚴重變裝癖的怪咖。就算他是英雄，頒個獎章給他就夠了，可沒必要賭上自己的一生。

雖說她出身不算太好，母親似乎是韋恩家的女傭，再怎麼說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兒，自己又當上最講究規則紀律的檢察官，根本無法忍受任何不正常，不能攤在陽光下的東西。光是跟個私刑者來往已經很為難了，要她下嫁，門都沒有。

還有人批評她不明白拒絕少爺，故意給他錯誤的期待。請問，等了那麼久，她自己就不可以有期待嗎？

「居然讓老娘浪費這麼多時間，你他X給我變回當年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再來！」她絕對有權利做這種要求，雖然很不切實際。

最悲哀的是，少爺心中的先後順序跟她相反，他以為只要跟Rachel在一起，他就可以放下一切，變回當年的小孩。與其說他愛Rachel，倒不如說他愛的是當年那段跟Rachel一起遊玩，父母健在，無憂無慮的時光。

不過呢，這兩個雞同鴨講的人，倒是很有默契地犯了同樣的錯誤：人是不能回到過去的。所以他們兩人的故事應該叫做「回到未來之骨灰之戀」，愛早已死了，抓在手中的是美好回憶的骨灰。

只是到了第二集，Rachel很快就醒了，因為真正的白馬王子出現了。風度翩翩，溫柔深情，又跟她一樣是熱血正義檢察官，擺明著是天作之合。然後尷尬的情況上演了：之前才說過，只要某位變裝癖恢復正常就要接受他，現在怎麼辦？

其實說真的，她既然已經跟Harvey正式交往，而且都住在一起了，應該已經算是間接拒絕吧？如果少爺當場把蝙蝠裝丟掉退出江湖，搞不好還有希望，偏偏他做不到。我真的覺得，他其實愛身為蝙蝠俠的自己勝過愛Rachel 。既然如此，實在應該識相點，自己摸摸鼻子放手。偏偏上一集連看到人家親臉頰都會被嚇退的少爺，這回卻是鐵了心蠻幹，做出一堆讓自己扣分的蠢事。

首先，高級餐廳事件(莫非是傳說中的Dorsia?)。一邊是辛苦預約訂位只求佳人一笑；一邊是財大氣粗，「餐廳是我的，併桌吧」，硬要去人家的浪漫晚餐插花，不知是哪邊比較難看？

不但如此，他明知Rachel很期待去看芭蕾，就故意把整團舞者帶走，這跟韓劇裏仗著有錢搞破壞的小三有什麼差？就不信他找不到別的藉口溜去香港。反正他一點都不在意讓Rachel失望，既然不是跟他約會，她也別想跟別人出去，是不是？做這種事可以得到芳心嗎？如果錢對Rachel有用的話，還用得著出這麼多奧步嗎？

他第一集的行為還可以說是為了掩飾身分，不得不連Rachel一起騙，一切都是誤會。這回話都說開了，卻還是表現這麼差，真的沒有藉口可說，丟人現眼到家。

我最受不了的一點是，他打著非常詭異的如意算盤。把Harvey塑造成光明騎士，batman就可以退休，他就可以跟Rachel在一起。說實在的，大俠退隱是美事一樁；搶別人的女朋友雖然難看，還是有可能善終。但是，一面搶人家女友，一面又指望人家幫他接手完成大業，這是哪招啊？就算Rachel真的選擇他，失戀的Harvey八成也會抓狂，光明騎士變成醋罈騎士，最後一定是萬事皆休，那還有什麼搞頭？天下事可能會盡如他意嗎？

順道一提，他不是富二代。第一集裏Alfred就說了，他家的房子已經傳了六代。所以他是富六代，標準的名門公子，簡稱貴族，跟華爾街暴發戶是完全不同的檔次。連名片都不用印，別人自己就會記得他。Patrick Bateman如果遇到他，絕對沒膽量拿斧頭砍他，只會當場腦充血暴斃。但是這位少爺在TDK的腦殘程度卻是僅次於Patrick Bateman，欠打至極。

我從頭到尾就不討厭Rachel，主要還是Maggie的表現能夠讓我認同。她看著Bruce的眼神充滿同情跟愧疚，完全不像對Harvey那樣甜蜜，少爺卻完全看不懂。

其實Rachel自己一定也很矛盾，對於她的童年戀情，與其說她仍有留戀，不如說是怨念，等了那麼久難免想等個結果出來，看看這位少爺到底能不能為她改變。那麼，如果少爺真的放下蝙蝠俠，是不是該給他個機會？但是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更吸引她的白馬王子就在眼前，難道要她放棄嗎？我並不認為她打算腳踏兩條船，而是很認真的在思考苦惱著。她跟Harvey在一起之後，除非逼不得已，不會去找少爺，都是少爺自己不肯死心跟她勾勾纏。在Harvey求婚的時候，她也很誠實地說她沒辦法決定。總之就是她需要考慮，終身大事考慮一下過分嗎？

但是實際她的真心已經很明顯了，在酒會上少爺明明說了一堆Harvey的好話，Rachel卻衝出來罵他不該諷刺。這顯示兩件事：一，到了這地步Rachel還是不了解他。但這也不能全怪她，這位少爺假笑的功力可是經過專家認證的。二，只要跟Harvey有關，Rachel就無法保持理智。一切的一切都顯示一個事實：Rachel愛Harvey不愛他。但天才少爺就是執迷不悟。

總之，在種種考量下，Rachel會猶豫不決是很正常的。不過，身為兩人中比較清醒的一個，她後來還是明白了她早在第一集就該發現的事。「不要把我當成你恢復正常生活的唯一指望。」真的是把這位少爺看穿了。拜託，人家憑什麼要為他的人生負責？想過正常生活ok，麻煩靠自己好嗎？

然後接下來少爺又說出蝙蝠史上的經典蠢話，「我自首，把Gotham交給Harvey，然後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原文忘了，意思大致是這樣。這話蠢就蠢在他話沒講全，在「我自首」後面應該還有一句很重要的「你等我吃完牢飯」。還要等？X的他到底是要人家等多久才爽？

就算他有本事花錢買通關節早早出獄，額頭上同時刻著「Bruce Wayne」跟「batman」幾個大字，以後還有辦法耳根清靜過太平日子嗎？當然有，搬去阿拉斯加就行。仔細想想，他到底可以給Rachel什麼？除了她不怎麼在乎的錢以外，什麼都沒有。

扭轉一切的關鍵當然是記者會。Rachel那個「每逢Harvey必抓狂」的習性再度發作，「管你有什麼理由，敢牽拖我阿娜答你就該死！」就算她之前還在猶豫，此時一定已經下定決心，整顆心都倒向了Harvey，少爺就糊里糊塗出局了。這能怪她嗎？看到Harvey那副剛柔並濟，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帥勁，連我都好想嫁給他……(掩面)而且，到了片尾，我自己也經歷了類似的內心轉折，雖然情況不同，但我完全可以理解她。

第二集的少爺，是我在三部曲中最不愛的時期。第一集實在是年輕又可愛，雖然有點白目，但是都被憤怒掩蓋掉，而且憤怒轉化成熱血也挺成功的。到了第二集，他的怒氣發洩得差不多了，白目指數就直線上昇。而且杯麵從暗夜私刑者熊熊變成青春偶像，壓力也頗大，做事不像上一集那麼瀟灑(「我不殺你，但我也不用救你」的帥勁，到了第二集完全消失。)所以他會想退隱是很正常的，偏偏內定的結婚對象跑了，造成他完全處於失措迷惘的狀態，應付Joker也綁手綁腳，讓人很想從他頭上敲下去。

原本我對他最不認同的一點，就是他口是心非。「我只有一條規則」講得很膨風，真正做起事來卻是有的沒的禁忌一大堆。不能殺人沒關係，就不會把Joker打成全殘嗎？打殘了再把他喉嚨毒啞免得挑撥是非，這有很難嗎？好啦我知道這很殘忍，但是，他自己明明就說「只有一條規則」啊！幹嘛要自打嘴巴？

可是看過Dexter之後，我明白了一件事。少爺的經歷跟Dexter其實有點類似，就算症狀沒有Dexter嚴重，他體內仍然隱藏著殺人魔的因子。Nolan跟Bale也說了，Bruce自己也有殺手的傾向。所以他最怕的不是Joker，而是自己。一旦見了血，就會像拔刀齋一樣再也停不下來。加上家財萬貫，又坐擁滿倉庫的軍火，要是不把自己的手綁好，誰知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所以只好咬牙讓Joker痛整了 (淚)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理由，Nolan筆下的壞人向來都是天縱英明，頭腦靈活，正義人士卻全是死腦筋，非常容易操縱。因此少爺就中計了，沒救到Rachel。但是更可怕的事發生了：他只有在事發當天難過一下下，接下來居然又活蹦亂跳繼續打擊犯罪了。這位少爺，你回歸正常生活的指望沒了耶！還真的是蟑螂般的生命力啊。如果說他是因為太絕望，為了完成Rachel遺志強打精神處理正事，導演至少也該給一兩個特寫鏡頭，讓觀眾看到他強忍痛苦的表情。結果咧，他居然還有心情跟Alfred嘴砲開哪台車比較低調，然後帥氣地撞車救人，再對著Gordon胡說八道，完全不費力氣。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悲傷過度，腦袋燒壞，進入自動駕駛模式，再不然就是Nolan的腦袋壞了。對比Harvey的崩潰發狂，要我同情他真是難上加難。

說來奇怪，杯麵這個角色真正感動我，是在那個詭異的雙船事件的時候。當時Gordon〈還有全體觀眾〉都認為這下鐵定炸翻天，只有他堅持「不會炸，絕對不會炸」。他到底憑什麼這麼確定？很顯然的，就是信念。他一直認定Gotham還有救，才打擊犯罪到現在，如果他承認人性本惡，稍微煽動就會自相殘殺，等於承認Joker贏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他父母的死全是白費，那以後要怎麼過日子？

所以他抓著信念不放，就算希望緲茫，就算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還是堅持相信到最後。就一個症狀嚴重的疑心病患者而言，他有時實在樂觀得很神奇。

這裏再次證明了他跟Rachel的不同，雖說船炸了才是人之常情，但是有信念的人總是讓人心安。

至於船為啥沒炸，我只能說，這就是chaos。Joker心思縝密滿腹詭計(最好你從來不做計劃啦！)製造chaos，但是chaos的本質，原本就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越是乍看之下理所當然的事，越有可能出槌，怎麼想都不可能的事偏偏就會發生。就像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跟著王老師買貨櫃，或是跟著莊圓大師跳絕地佛舞。這全是chaos。操作chaos的人，本身就要有被反咬一口的心理準備，偏偏Joker一路贏下來，有點得意忘形了。

最大的chaos，當然就是有人居然蠢到幫別人頂罪。我相信少爺的選擇，有一部分是「林杯就是不爽讓Joker贏」的傲氣，也有一部分是失去了Rachel，沒什麼留戀。他原本就不在乎Bruce Wayne的名譽，這回連batman的名譽一起拋棄，只為守護他跟Rachel的城巿。最重要的是，因為雙船沒有炸，證明了他的信念，所以他甘願犧牲。

「巿民要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真的很催淚。這時他已經從第一集的「林杯昧爽啦」，轉變為真正以公眾為先，精神上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看著他一跛一跛倉皇離開，表面上迎向光明，接下來卻是八年的黑暗，就那短短幾分鐘，原本扁平單薄到快被風吹走的白目少爺忽然變得無比立體份量十足，觀眾所有的關愛跟同情都給了他，就跟Rachel一瞬間愛上Harvey一樣。所以嚴格說來，Nolan雖然有點虧待他，還是有補償啦，唉。

總之，雖然Rachel也有自己的軟弱之處，不管是不忍傷害少爺或是對「當年的小男孩」還有留戀，但她並沒有欺騙或玩弄任何人，何況Bruce自己的錯誤也很大，如果要為他的痛苦責怪Rachel，對她是很不公平的。就像JGL在評論戀夏500日男主角時說的，「他沒有好好了解女孩的真實樣貌，只會一廂情願地把自己的想像套在她身上。他不肯好好生活，卻期待完美的愛人讓他的人生圓滿。」這話用來評論少爺同樣合適，等於是杯麵又被熱血小警察婊了，超囧啊。

戀愛是兩個人互相的情感，絕對不容許一廂情願。所以這段骨灰之戀終究以最差的方式結束，嗚呼哀哉。不過這種結果也是必須的，他的真命天女還沒出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