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光怒不可遏,快步繞到假山後面,只見兩個男生正和一個女孩拉拉扯扯。儀箴不用看也知道,這三個人正是趙哲鳴和他的天才老姐,還有苦命的護花使者高昌華。

「儀箴,對不起,我們一直想阻止她‧‧」哲鳴的表情只能用「生不如死」形容,高昌華也差不多。

其光咬牙切齒:「趙哲鳴,你居然跟蹤我們?」

哲鳴還沒開口,趙彩婷已經發難了:「什麼跟蹤,公園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來別人就不行啊?本來還以為是兩個男生在卿卿我我,結果居然又是方儀箴!拜託妳頭髮留長一點好不好?」

「我我我‧‧」儀箴的腦袋徹底當機了。因為心情太苦悶才把頭髮剃掉,沒想這樣也會引起慘劇?

「什麼話!」其光氣瘋了:「原來你們念台大的,就只會專門搞跟蹤和偷聽嗎?要不要臉啊!」

「先生,你講話很酸哦。滿口台大台大,是怎樣,台大欠你嗎?看你這德性就是一副每個人都欠你的死相,方儀箴是白痴才會可憐你,換了我啊,你死在路邊我都懶得甩你!」

「趙彩婷我求妳閉嘴好不好?」哲鳴快瘋了。

其光咬牙切齒:「妳再說一次!」

「說就說,誰怕誰?」趙彩婷冷冷地說:「我剛剛聽得都快吐出來了。你自己考不上大學,就要方儀箴跟著畢不了業;自己家庭不美滿,就要拉人家一起丟掉父母,我看不要臉的人是你吧!你這算什麼愛?根本就只是想拖人下水陪你死嘛!」

「妳懂個屁啊!死三八!」

高昌華伸手將趙彩婷往後拉,自己擋在其光面前,沈聲說:「先生,麻煩你對女孩子講話客氣點。」

他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怒意,但其光一點也不怕:「這種爛貨憑什麼要我對她客氣?死三八就是死三八!」

儀箴清楚地看見高昌華拳頭握緊,不禁緊張得全身發顫。高昌華並沒有立刻揮拳,而是冷冷地說:「我看你是被她說中了,惱羞成怒吧?」

「你有種再說一次!」

下一秒鐘,儀箴和哲鳴不約而同地衝上前,硬是把馬上就要開打的兩人隔開。

「其光,好了啦,不要在這裏吵架!」

「阿華,阿華,冷靜點!這樣打起來有什麼意義?」

要把兩個怒目相對咬牙切齒的男人分開,感覺真的很像用肉身擋推土機。兩人都是卯足全力死命阻擋,都快要背貼背了。

儀箴忽然有種非常荒謬的感覺,一般來說應該是其光和哲鳴開打,她努力勸阻,為什麼會變成其光和路人甲對幹,她和哲鳴勸架?

然而現在可不是失笑的時候。她緊緊抓著其光的手臂,聲嘶力竭地喊著:「其光,是我不好,我用詞不當,不該隨便說你可憐,拜託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其光雙眼赤紅,看看她,看看哲鳴,再看看剩下兩人,一揮手掙脫她,轉身走開了。

儀箴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完全不知該怎麼辦。照理應該去追他,但是,當著哲鳴和他姐姐和好友面前?

不由自主地往哲鳴望去,只見他仍攔著狂怒的高昌華免得他衝上去,眼中寫滿了疲憊和無奈。

「妳想怎麼做就去做吧,不要再看我了。我擔不起這個責任。」

儀箴一咬牙,朝他們三人頷首,快步追在其光身後跟了過去。

其光知道她跟過來了,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快步前進,她也只能默默跟著。望著他冷硬的背影,她明白了一件事。

要其光忍受這種情況,真的太為難他了。他已經遭遇過拋妻棄子的父親、護短酗酒的母親、仗勢欺人的繼父和弟弟,還有一群翻臉跟翻書一樣的「麻吉」,再加上恐怖愛慕者張蕙茗,現在居然還得跟別人共用女朋友!雖然他已經盡力想要心平氣和地接受現實,但他絕對辦不到的。

到了停車的地方,他發動機車,卻沒有把安全帽遞給她,而是說出一句:「把我家鑰匙還我。」

儀箴默默地掏出鑰匙交給他,他把鑰匙塞進口袋就逕自騎走。看來他真的氣壞了。

儀箴孤零零地站在冷風中,覺得心口空盪盪地,說不出的彷徨和不安。

換了幾班車來到其光家樓下,看不到他的機車,樓上燈沒有開,按電鈴當然更不會有人應。儀箴忽然生出個不祥的念頭:他會不會從此再也不回來了?

等了幾個鐘頭,還是等不到他人影,眼看宿舍關門時間要到了,只好打道回府。

回到寢室,哲鳴的電話來了。一聽到他的聲音,儀箴立刻覺得眼睛和胸口都在發熱,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酸楚。

「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沒想到會遇到你們,然後我老姐又在那裏發瘋,搞得一團糟‧‧」

儀箴疲倦地說:「我說過了,你完全不用跟我道歉。我也知道你姐這陣子心情不好,只能說是運氣太差。」

「‧‧妳還好吧?」

「我不知道。」

「我只想說一件事。當妳拒絕跟他私奔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他苦笑:「不過妳放心,我不會亂想的。只是看到妳頭腦清醒,覺得很安慰。」

「我不是清醒,只是沒膽。就像他說的。」

「這不是有膽沒膽的問題。當一個人覺得全世界都在壓迫他的時候,他自然會想要逃得遠遠地;妳沒有這種心境,當然走不掉。只能說他問得不是時候。」

儀箴決定換個話題:「老實說,當我看到你姐從假山後面冒出來的時候,心裏真的很害怕。本來以為她的個性,她八成會說『你們乾脆把這個花心女丟掉,兩個男生湊一對算了』。要是這話真說出來,其光非殺人不可。」

哲鳴老實承認:「說真的我也很怕。不過很奇怪,自從事情發生以來,她一次也沒說過類似的話。我想,她終究還是記得自己身為姐姐的立場。」

「我好感動。」

「我也是。」

沈默了幾秒,他又說:「游碧珍前幾天發MSN給我。」

碧珍已經休學,儀箴很久沒再見過她了。「她說什麼?」

「她有個很有趣的理論,不曉得妳有沒有聽過?」

「你是指『二手貨』?」

「沒錯,真的很誇張。重點是,我問她說以她的說法,如果我跟妳分手去跟她在一起,我不是也成了二手貨了嗎?結果她回答:『只要我認為你不是就行了。』」

「真感人。」

「是啊。然後我就說:『我也不認為儀箴是二手貨。』結果她立刻就下線了。」

「謝謝。」儀箴苦笑著。每次都這樣,心中雖然充滿甜蜜,卻遮不住淡淡的酸楚。這種感覺想必會跟著她一輩子吧?

也許是今晚的慘劇終於把她打醒,也許是他這番話給了她力量,她忽然覺得腦筋前所未有地清醒。最後期限已經到來,非做個抉擇不可,再拖下去只會造成全然的破滅。

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裏。很難,真的很難,但是她必須要這麼做。

「哲鳴。」

「什麼事?」他很平靜,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然而儀箴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我想拜託你,從明天開始,整整一個月不要跟我聯絡,MSN跟手機通通不要打,更不能見面。」

「啥?」

「我會發簡訊給其光,拜託他同樣的事。接下來一個月,我們各自生活,不要有任何牽扯。我們三個都該冷靜一陣子,這樣比較好。別的不說,期末考也快到了,是該定下心來念書了。」

一陣沈默後,哲鳴歎了口氣:「儀箴,如果妳真的放不下謝其光,真的不忍心離開他,妳就直接跟我說,我受得了,不需要這樣。」

「我是說真的,我覺得我們應該讓腦筋沈澱一下,至少我很需要。」她深吸一口氣:「等一個月期滿,我就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就像楊黛民說的,必須先讓頭腦清楚,才有辦法繼續往下走。至於一個月後到底能不能找到答案,她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只是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苦笑:「妳想了這麼久都沒有答案,一個月不見面就有用嗎?男女朋友一個月不聯絡,差不多就等於分手了。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一個月可能會發生很多事。」

「我知道。但是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個月後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挽著謝其光的手來嗎?」

「哲鳴‧‧」

「不是我多疑,妳這招根本行不通。就算我遵守約定,謝其光呢?要是他打電話給妳,妳忍心掛掉嗎?要是他去宿舍找妳,妳能當沒看見嗎?換了我是謝其光,一定也會這樣想的。」

儀箴咬緊牙關:「那我把手機停掉,然後搬回家住,天天通車上學。」

「‧‧‧‧妳‧‧何必呢?」

她深吸一口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這次我真的很想徹底做個解決,請你相信我好嗎?」

又是很長的一陣沈默,然後他說:「好吧。妳繼續住宿舍,手機也不用停掉,我信妳就是了。」

他語氣中的苦澀,她不可能沒聽出來。苦笑一聲:「你又在『假裝信任』了,是不是?」

「不對,是『選擇信任』。」

「有什麼差別?」

「最近又聽到一句經典台詞:『有些事情你之所以相信它,並不是因為它是真的,而是因為它值得相信。』我想大概真的是這樣吧。明明每個人都有可能傷害妳,每天都有可能發生不幸,但妳還是要相信人性本善,明天會更好,日子才過得下去。」

「‧‧‧‧」

他笑了笑:「就像現在,我明知妳還是有可能騙我,一個月後搞不好會更糟,但是既然妳說要解決,我就相信妳。因為是我自己選擇要相信的,就算真的被騙也無話可說。」

「謝謝。」她也沒別的話可說了。

哲鳴輕聲說:「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

「什麼事?」

「妳上次當著他的面說妳愛我,那種狀況下我實在高興不起來。妳可以再說一次嗎?」

「‧‧‧‧現在的狀況也不太適合,你不覺得嗎?」

才剛跟其光約會又大吵一架,現在如果說愛他,豈不是顯得很廉價?

哲鳴一呆,隨即苦笑:「說的也是。好吧,一個月後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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