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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單身之後,時間也多了,我開始學小穎的作法,沒事專走小巷子,尋找以前沒發現的店。

這天我看到在一家快餐店跟漫畫店中間的夾縫,有一道小木門,跟一扇小窗子。窗子上垂著蕾絲窗簾,看不見裏面。木門上掛著一個畫著小狗和小花的牌子,寫著「PETERSON CAFÉ」。

這不就是阿雷介紹的那家店嗎?既然今天給我碰到,就進去嚐嚐所謂的「絕品好茶」吧。

推開門,隨著清脆的「叮鈴」聲而來的,是猛烈的撞擊。我肚子被狠狠撞了一下,痛得彎下腰來,這才發現撞我的是個小男孩,頂多八歲。

「還來!快點還來!」又有另一個較大的男孩衝過來,那位撞倒我的砲彈兒童立刻站起身來,又飛快跑開。

「小文!小祥!不要在店裏亂跑!你們看,撞到客人了!」一個女孩從吧台後面跑過來看我的狀況,「對不起,你沒事吧?」

是我被撞昏了,還是這聲音真的很耳熟?

女孩來到我身邊。她要不是高小穎,我就是米老鼠養的狗。

原來這裏就是她打工的咖啡店。我敢拿我的茶具組打賭,這也是阿雷叫我來的原因。

「機車?你在這幹嘛?」

我面帶笑容,「哦,因為我的胃發癢,需要人撞一撞,所以我就花了二十幾分鐘走來這裏了。這回答您滿意嗎?」

她嗤之以鼻,扶我在最近的桌旁坐下。「等著,我去拿水。」

這時我才有時間打量整間店的內部。約十坪左右,深褐色調的裝潢配上淺色的桌巾、壁毯,還有小小的櫥櫃,每張桌上都有盞鵝黃色的小燈,有種溫暖的感覺。吧台上的三個大玻璃罐裝滿手工餅乾,咖啡香味從吧台後傳過來,吧台後面只有小穎一個人。店內共有約十組的小桌椅,我是唯一的客人,除了那兩個在桌椅間追來追去的死小孩以外。

小穎帶著水瓶走過來往我桌上的杯子倒水,把菜單放在我面前,愧疚地一笑。「你運氣不好,今天安親班休息,老闆把兩個小孩帶來這邊,整個下午一直吵。」

「沒關係。」我翻開菜單,心臟跳得連手指感覺得到脈搏,「我要熱紅茶。」

「那是茶包泡的哦。」

我搖頭表示不介意,她收起菜單走開了。

小心地偷瞄她,她臉色比以前紅潤很多,頭上模仿四葉妹妹紥了上下左右四支沖天炮,每支綁著不同顏色的蝴蝶結。我暗自懷疑,這家店缺乏客人的情況跟店員的髮型是否有關。

小穎端來我的茶就回到吧台後頭。沒客人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工作,我聽到她在吧台後頭東摸西摸,總是沒一會就停下來。當我回頭瞄她,就會發現她也在瞄我。我們目光一接觸,我慌忙低頭繼續喝茶,她則繼續假裝忙碌。

我上次跟她說話是什麼時候?記得是上上星期,開班會的時候我跟她在教室門口相遇,彼此「嗨」了一聲。氣氛還算自然,只是一進了教室我們就分坐不同的角落,沒再交談。身邊熟人太多,我盡全力不去偷看她。

班會事情多,還可以分散注意力,在這裏根本不行。我可以感覺到連空氣的重量都變了,簡直就像世界上每個分子,每個原子裏都藏著一個高小穎。

胃痛逐漸好轉,卻變成腦袋暈眩。每當跟小穎靠太近,完全沒有緩衝餘地的時候,這種暈眩就會發生。

實在是吃不消了,我快速喝完茶準備閃人。這時占據角落桌子的兩個小孩又出狀況了。

「哥哥,來玩啦!」

「不要吵,我要寫功課!」

弟弟一把搶走哥哥的作業簿,「來玩啦!」

他哥哥氣極,「不要!」說著就朝他弟弟頭上敲了一拳,小鬼頭當場大哭起來。

唉,兄弟間的恩怨,真是連維基百科也寫不完啊。

小穎離開吧台,朝他們走去。那小哥哥也知道闖禍了,故意看也不看她,徑自低頭寫字,等著挨罵。

然而小穎並沒有罵他,只是拿了張面紙給那弟弟,隨即在哥哥的對面坐了下來。

「小文,當哥哥很辛苦對不對?」

「對。」孩子餘怒未消。

小穎滿臉同情地說:「對啊,小弟弟整天像隻小狗跟在你腳邊轉來轉去,煩都煩死了。你好可憐哦。」

「對!」哥哥回得義憤填膺

旁邊的弟弟哭得更大聲了。

小穎一面伸手安撫弟弟,一面說:「可是呢,就算是這樣,你還是要好好疼弟弟。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小孩一臉不服。

「因為等將來他長得比你高比你壯,跟你借錢都不還你的時候,你就會很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把他的狗鏈牽好。」

靠,這是哪一國的話呀!

小哥哥張大嘴巴,被這充滿哲理的勸告搞得暈頭轉向。小穎則把他弟弟拉到吧台後面去。

沒一回兒,小孩的母親來了,跟小穎聊了幾句就把兩兄弟帶走,店裏只剩我跟小穎兩個人,空氣的密度更大了。

有句話不講不行,「我要抗議。我可從來沒有『像隻小狗在我老哥腳邊轉來轉去』過,我更沒有跟他借過錢。」

她非常爽快地回答:「你也沒長得比他高壯過。」

看到我翻白眼,她開懷大笑了起來。沒良心的女人。

我愛她的笑聲。

尷尬一掃而空,我可以自在呼吸了,講話也比較順暢。「聽說妳最近過得很
好。」

她點頭,「不錯呀。」

「妳在這打工多久了?」

「一個多月。來喝過一次咖啡,很喜歡這裏,看到他們要徵人我就來了。反正很閒。」

「怎麼會很閒,不是有很多人在追妳?」

「早就沒了。某位我們都認識的大哥,每次我講笑話都只會呆呆地一直笑,都不會配合我,讓我覺得好孤單。」

我說:「沒幽默感的人真是難搞。」

「是啊。還有個電機系的,跟我說什麼不管我是什麼樣子他都喜歡我,我聽了就很高興,把頭髮染成白的跟他去看電影,誰知他一看到我就倒彈,好像見了妖怪一樣,還問我是不是存心讓他難看。白頭髮到底有什麼不好?總比黑白花好吧?」

「對啊。」我點頭同意,「布袋戲裏帥氣的角色都是白頭髮。」

所以說,她現在是單身?真巧,我也剛被發卡,也許‧‧‧

算了,別再亂想了。之前的教訓還不夠嗎?

「那你呢?」

「哦,還是跟以前一樣啊。每天奮發向上,前途一片光明。我該回去了。」

當我走到門口時,她說:「我禮拜二四都有排班,有空可以過來坐,看書也可以,這裏很安靜,人不多。」

「我看是店員的關係吧?」

她拿吧台上的茶杯墊丟我,沒打到,我笑著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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