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接下來幾分鐘兩人都沒開口，埋頭吃點心。然後杏榕發現鴻鈞一直盯著她看。

「羅襄寶貝，請問你在看什麼？」

「妳的背心。應該是從大學一直穿到現在吧？」

杏榕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前開繫帶式長背心。底色是清爽的米黃色，在腰部用拼布點綴著一圈翠綠的銀杏葉，每片葉子外面都有紅黃兩色的鑲邊，非常亮眼。

「你真是好眼力耶，這件背心是我媽幫我做的，我最喜歡的衣服。」

「我看妳是太窮買不起新衣服吧？快十年的舊衣服還在穿，都快穿破了。」

「亂講，我保養得很好，只有重要的時候才穿。像朋友生日啊，上台報告啊……」

鴻鈞接下去，「還有大一入學。」

「對對，我大學第一天就穿這件……」說到這裏，杏榕吃了一驚。

大一入學，也就是她跟家豪第一次見面的日子，當然跟鴻鈞也是第一次見面。

他居然連她那時穿的衣服都記得？

話說回來，他正在對家豪才剛失戀就找她搭訕的行為不爽，印象深刻也是難免。

「妳跟那時候比起來，衣服是沒怎麼變，人倒是變很多。以前雖然條件不怎麼樣，至少做人很客氣。現在越來越慓悍了。」

杏榕本來想反駁，卻發現他說的沒錯。短短幾個月，她先是強力阻止鴻鈞當第三者〈雖然純屬誤會〉，又跑去死纏郭經理要柯以琳的地址，甚至當面跟柯以琳談判，這些都是她以前絕對做不出來的事。

「沒辦法呀。因為溫柔模式對林家豪不管用，我只好改走母老虎模式。偏偏林家豪不在，只能對著你發作，你自己多保重了。」

「這個嘛，我是有點嚇到沒錯，不過還不討厭就是了。」
吃飽喝足之後，慶生圓滿結束了。

回到家裏，杏榕躺在自己床上，疲倦又滿足。就在快要入睡的時候，忽然想起鴻鈞說的話。

「是有點嚇到沒錯，不過還不討厭就是了。」

他說這話的表情也浮現在腦中：在柔和的光線下，他微微偏著頭對她微笑。不知是不是太累，眼神有點悲傷，又有點惆悵。一方面慶幸眼前擁有的美好，同時又哀悼著逝去的青春。

那是一種溫柔愛惜的表情。

杏榕感到強烈的遺憾。要是她能早幾年認識他這種表情該多好……

※

「掰掰，我走嘍！」

瀾伊手上提著一袋壽司，向兩人道別。

杏榕說：「妳怎麼每天都不跟我們一起吃飯？」

「我也不忍心拋下妳獨自忍受這位囉嗦的大哥啊，偏偏我這麼受歡迎，每天都有人排隊陪我吃晚餐，這我也沒辦法。」

「囉嗦的大哥」沒好氣地說：「那就請這位受歡迎的小姐把我買的壽司留下來吧？」

「哎呀，那多失禮。羅襄寶貝專程買來的晚餐，我當然要心懷感激地享用啊。放心，我會邊吃邊想你的！」

鴻鈞翻了個白眼，杏榕低頭竊笑。

從慶生會之後，每天傍晚鴻鈞都會買晚餐去拼布教室給她們。杏榕一直叫他不要破費，不要太勞累，他總是左耳進右耳出。最後她堅持付餐費，否則就不吃，他才乖乖收下。

雖然他每次都買三人份，瀾伊總是會找藉口早早離開，讓杏榕跟鴻鈞單獨相處。自作聰明的傢伙。

幸好杏榕現在跟鴻鈞相處融洽，就算獨處也不會尷尬。她作夢都沒想到，她跟鴻鈞居然會有無話不談的時候。他們聊課堂上的趣事，聊銀行裏的八卦，聊未來的計劃，甚至分享家豪的糗事，一直講到鴻鈞必須回去加班了還意猶未盡。

每天讓他供餐，實在很不好意思，很尷尬，如果是以前的張杏榕絕對無法接受，但她卻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他的關懷跟陪伴。

因為已經下課，他們就移到教室的大木桌旁用餐。這裏有大玻璃窗，視覺上比較開放。再點亮柔和的小燈，放一點音樂，氣氛不輸高級餐廳。

「對了，我星期天下午想去補充布料，你可以陪我去嗎？我怕要是買太多，會扛不回來。」

上次去布店，杏榕一時衝動買了四五塊大花布跟一堆蕾絲，等到把布提回教室後，兩隻手臂都沒知覺了。

「抱歉，我這個週末要回家，好久沒看到媽媽了。」

鴻鈞的父親已經過世，母親跟二哥一起住在老家。每隔幾週，鴻鈞就會回去老家探望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