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杏榕倒了兩杯香檳，「生日快樂。」

「謝謝，但是我不喝酒。」

「咦？可是你以前不是常喝啤酒？」

「戒掉了。自從我爸喝酒喝到肝硬化之後，我就決定再也不喝酒。」

「哦……」

杏榕忽然想到：等等！上次明明在她家酒後亂性偷親她，還好意思說什麼不喝酒？

她當然不方便揭穿他，只好呵呵兩聲，把飲料改成果汁。

「妳怎麼知道我生日？」

「我當然知道。在學校裏，每年的三月二十六日晚上家豪都會跟我請假。不管發生什麼狀況，他一定要幫他的好哥們羅鴻鈞慶生，我絕對不可以阻止他。」

「呃……是哦……」鴻鈞笑得很尷尬。

「有一次我感冒，他載我去看醫生，掛完號他就在診所裏一直看表，生怕遲到讓你等。好像是球賽快開始的樣子？我說我沒事他可以先走，然後他就走了。」

「天哪這傢伙……」鴻鈞搖頭，「他沒跟我說妳感冒，不然我一定會叫他回去陪妳。」

看到她的表情，他抗議，「妳不信？我再怎麼顧人怨，至少也懂一點做人的道理吧？要我把病弱的女孩放著不管，這種缺德事我哪做得出來？」

杏榕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我知道啦。家豪應該就是知道你會叫他回來照顧我，才故意不提的。他說過你就像他大哥一樣一直照顧他，他一年之中至少要有一天把你擺第一位。」

「不要臉，他年紀比我大耶，誰是他大哥？只是真的對妳很不好意思。」

看到他愧疚的表情，杏榕聳肩。

「應該怪我自己太好說話吧。如果我那時硬拉他陪我，他大概不會拒絕。但我實在做不到。」

當年鴻鈞一直看她不順眼，如果她又破壞他們的男人之夜，以後心結一定會更深，家豪也會很為難。她死也不幹這種事。

「妳真是好人，翠瑤才沒妳這麼客氣。她一直跟我抗議，說生日應該要留給女朋友。最後我只好跟她約定，生日前一天專屬於她，絕對不可以排其他活動。」

杏榕嘖嘖稱奇，「明明是你生日，還要這麼遷就她？」

「談戀愛不就是這樣嗎？」

「哦，原來是這樣，所以你在三月二十五日那天壓力都很大。怪不得哦。」

「怪不得什麼？」

「有一次我提前一天祝你生日快樂，你冷冷地嗯了一聲就走開了。」

「我……我跟妳跪好不好？我錯了！」

杏榕大笑起來，鴻鈞翻了個大白眼。

「請問今天到底是慶生還是翻舊帳大會啊？」

「什麼翻舊帳，你不覺得往事讓人很懷念嗎？」

「才怪哩！」說是這麼說，鴻鈞自己也笑了。

雖然是不太愉快的往事，但是能夠一起回味那段時光的，也只有彼此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事情杏榕已經在心裏積壓了很久，一直怕人家說她小心眼，不敢向別人傾訴，更不可能對鴻鈞直說。但是現在跟鴻鈞漸漸熟悉，講話越來越自在，終於可以一吐為快，頓時輕鬆不少。

「說真的，你那時候到底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啊？如果不是嫌我家窮的話。我有做錯什麼事嗎？」

「我沒有討厭妳啦！」鴻鈞面紅耳赤看起來快哭了。「是因為……」

他重重歎了口氣，繼續往下說。

「家豪的女人緣很好，戀愛運卻很差。他很容易喜歡上女孩子，一下子就陷得很深，又很容易被拋棄。每次他失戀痛苦的時候，都是我在安慰他，實在是太多次了，所以我直覺就認為，他喜歡上的女生一定都不適合他。高中畢業那年的暑假，他才剛失戀，整天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稍微振作了一點，誰曉得大學開學第一天他就跑去找妳搭訕，我真是快被他氣死了。」

杏榕沈默了。

就像他說的，家豪無時無刻都渴望戀愛。也許是因為他是天生的藝術家，需要愛情給他靈感。但是像他這種只要一開始作曲就無視他人的個性，有幾個女孩受得了？

被狠甩之後，因為太痛苦，他又急著尋找下一段戀情治療他的傷，彷彿只要找到完美的戀人，他的人生就會圓滿，一切問題就會解決。事實當然不會這麼美好，所以家豪常常失望，他對這世界也更加不滿。

「家豪對妳越著迷我就越擔心，生怕妳會傷他更重。不過我還真的沒想到妳可以忍受他這麼久，後來我明白我看走眼了，可是那時已經做了很多失禮的事，實在沒臉跟妳道歉。」

「所以就乾脆裝死是吧？」

「呃……呵呵……」

「其實你也沒做什麼失禮的事啦，」除了那次批評她家境以外，「只是沒有對我特別親切而已。啊，還有，你每次拍班級活動錄影帶都沒有拍到我！」

「我攝影技術本來就很差啊！每次拍完都被同學嫌到臭頭。」

「說的也是哦。那為什麼你還是每次都當攝影師？」

「因為別人都不想做。」

杏榕一陣無力。

「你真的很糟糕耶，整天幫別人收爛攤。我們班的人也真是，明明一直嫌棄你還老是賴在你頭上，真的很過分，大家都被寵壞了。」

「所以是我寵壞大家？」

「呃……也不是這樣……」

鴻鈞平靜地說：「我自願當攝影師並不是因為別人不想做，是因為只有當攝影師，鏡頭才不會拍到我。我不喜歡被拍。照相還可以，錄影我就受不了了。」

「為什麼？」

他的回答有點奇怪，「因為只要鏡頭對著我拍太久，就會拍到怪物。」

「什麼啊？」

鴻鈞沒再回答，只是默默地喝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