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h  

 

第五章

我一直說服自己,這一段只是年輕時的荒唐,是我的人生大戲開演前的暖場,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說:別傻了,這就是你的主戲,而且已經草草落幕了。

才剛踏進宿舍大門,就看到一個讓我腦袋爆炸的景象:冰河正在交誼廳裏,快快樂樂地和林志偉聊天。

「我跟你說,別看捲毛外表客客氣氣人畜無傷的樣子,那都是在假仙。他這個人超愛出風頭,野心也很大。每次不管是選班長還是參加比賽,他嘴裏說什麼『把機會讓給其他同學』,其實都嘛好希望人家選他。」

「我也是這麼覺得。」林志偉話一說完,抬頭看到我,尷尬地咳嗽一聲。

冰河的字典裏可沒有「尷尬」兩個字,興高采烈地向我招手,「哈囉,親愛滴,你回來了!」

我露出假笑,「林同學不好意思,借一下這位小姐。」連拖帶拉地把她抓回寢室,開始興師問罪。

「妳在搞什麼鬼?」

「跟你同學聊天啊。你們房間門鎖上打不開,他看我站在門口發呆很可憐,就請我喝飲料,真的好紳士哦。」

那妳就去賴在他房間啊!我心裏吶喊著。

「妳跟他說了什麼?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當然沒有,我只是告訴他我很想你,想留在這裏多陪你幾天而已。」

媽呀!讓我死了吧!

「我還跟他說,你高中的時候超有女人緣,好多女生追你。你說,我是不是很給你面子?」

「我的面子自己會顧,不勞您費心!」我沒好氣地回答。

「對哦,你昨天才被總統表揚說。」她豪爽地在我肩頭一搥,「真有你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多謝。不過妳要是不想害我鳳凰變回烏鴉,就快點離開。要是被我們教官發現妳賴在我這裏,不但總統會把表揚狀收回,我還會被宿舍趕出去。」

「這麼嚴重啊?沒關係,我有辦法。」她扯下手上的名牌手表,「你們教官住哪間?」

「妳想幹嘛?」

「我去送禮孝敬他,請他高抬貴手啊。」她義正辭嚴地說:「這年頭啊,做事情要講究方法,懂咩?」

我百分之百確信,這傢伙絕對是專程來送我上西天的。

幸好,不久阿欽回到寢室,兩人很快就聊開了,冰河把賄賂教官的白痴念頭丟到一邊,也把我晾在一邊。我悶著頭整理行李,不時制止他們講話太大聲。根據我對林志偉的了解,今天晚上絕對不會太好過。

不出我所料,敲門聲響了。「開門,我是教官,有事找你們。」

冰河興奮地站起來,正想開口,立刻被我們兩個堵住嘴。

「楊敬棠,李正欽,快點開門!」

阿欽揚聲回答:「教官請稍等一下,捲毛沒穿衣服!」

靠夭啦!

現在不是跟他算帳的時候,我忍著氣把冰河塞進事先佈置好的藏身處,飛快開了門。

天氣很熱,不過教官臉上的表情頗有降溫效果。「你為什麼沒穿衣服?」

阿欽搶著回答:「他喜歡裸睡。」

「喂!」

「是冰河說的呀。」

可惡的冰河……


我忍辱負重地向教官解釋,「我剛剛只是天氣太熱,脫掉上衣打赤膊而已。」

「你打赤膊為什麼不讓我進來?」

「因為我不能在師長面前衣冠不整。」

教官哼了一聲,「聽說今天有女生來宿舍找你?」

該死的林志偉,果然是一點也不放過整我的機會。

「對呀,我高中同學。我們很久沒見了。」

「那她人呢?」

「回去啦。」

「真的?」他一臉獵犬嗅到狐狸的表情,「可是我聽說那個女生住在你們寢室裏。」

「怎麼可能?我向來最反對女生留宿了。上次還碰到長髮女生半夜在浴室吹頭髮,嚇得我差點心臟麻痺。」

教官並沒有被我說服,目光犀利地在我們寢室裏巡查起來。我跟阿欽一聲不吭,盡量保持無辜的表情。

「你們要出去?」他指著地上的旅行袋。

「對呀,去山上。」

他瞄到一樣東西,眼睛瞇了起來。「那麼,這是什麼?」 

在床鋪下方的書桌上,放著一對耳環。我猜我至少爆了十根腦血管。

「我跟我同學吵了一架,她把我送她的耳環扯下來就走了。我以前跟她有點……」

教官笑了笑,「原來你也是個風流浪子啊……」說沒說完,猛地拉開衣櫥門。裏面沒人。

突擊失敗,教官不知是滿意還是失望地走了,我跟阿欽差點虛脫。

冰河從她的藏身處─上鋪空床位的棉被堆後面─爬出來,咳嗽連連。「灰塵好多哦,我要洗澡。」

我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半,浴室沒人的時候才准她去洗澡。我先出去探路,等確定走廊上沒人了才把身穿阿欽的睡衣褲,頭上蓋著大毛巾的冰河拖進浴室裏,我還得站在淋浴間門口把風。而那位沒腦袋的大小姐居然開始邊淋浴邊唱歌。

「baby,please try to forgive me……」

「拜託妳安靜點!」

我真高興我制止了她,因為下一秒鐘,林志偉就提著一桶髒衣服走進來。

「嗨,敬棠,這麼晚才洗澡啊?」

我忍住給他一拳的衝動,「不是,是阿欽在洗。」

「那你幹嘛站在他門口?」

「哦,因為他昨天看了部鬼片,裏面有人在洗澡的時候撞鬼,居然就嚇得不敢自己洗澡,一定要我陪他。很好笑哦?」

他輕笑一聲,走到旁邊的洗衣場,扭開水龍頭洗衣服。

「對了,下午那位小姐回去了嗎?她叫什麼名字?好像姓羅……」

「當然回去了。」怒火在肚裏燃燒,我努力保持冷靜,「不過很奇怪,居然有人跟教官誣告我偷藏女孩子。真的很缺德,對不對?」

他聳肩,「既然你是清白的,就不用擔心別人說什麼呀。我個人是很不希望有人帶女孩子進來同居,感覺很怪。我跟羅同學聊天的時候,她好像很想跟你住的樣子,實在很想勸勸她,多愛惜自己一點。」

如果說有什麼是比向教官告密更難忍受的,就是他那種暗示冰河不檢點的口氣。

「是嗎?我覺得最不自愛的,就是那種專門在背後捅人的卑鄙小人。這種人的人格根本就是整個都爛掉了。」

「哦,所以哪天要是換我帶女生進來,你也不會去告發我嘍?因為你是人品高尚的君子嘛。」

「笑話,我當然會告發。不過我不會去對你帶進來的女孩子指指點點。因為我不認識人家,沒資格說人家什麼,就像你沒資格批評冰河一樣。」

林志偉盯著我,沒回話,淋浴間裏的水聲停了,四周靜得出奇。雖然沒有鏡子,我知道我自己此時是什麼表情,我也知道林志偉的表情代表什麼意思。這種表情我曾經在我老爸臉上看過一次。

他在害怕。

他眼前的我,不再是隻滿頭傻氣捲毛的長頸鹿,而是個身高一八五,殺氣衝天的男人。我想他怕得有理。

我心裏埋著很多地雷,而冰河就是導火線,稍微一擦就會爆。

「我待會再來洗好了。」他丟下一水桶的衣服,匆匆離開了。

浴室裏傳來冰河的聲音,「捲毛,你好帥哦。」

「閉嘴。趕快洗好趕快出來!」

搞了半天,終於盥洗完畢,可以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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