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你為什麼要這樣？」

早上銀行一開門，杏榕就衝進去找鴻鈞。她臉色慘白，雙眼通紅，拼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本來馬上就要簽約，現在人家不肯租給我了！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前一天晚上，拼布教室店面的房東怒氣沖天地打電話向她興師問罪。原來有個男子自稱是她哥哥，打去向房東大力挑剔房子的缺點，要求他降價三成。

杏榕拼命解釋，她並沒有哥哥，但房東不接受，租約就這麼完蛋了。

重要的是，那位「哥哥」自稱在銀行做事，真實身分一目瞭然。

杏榕打電話給鴻鈞對質，他卻不開機，她只好第二天一早殺過來。

鴻鈞把她帶到會議室，免得她在他同事面前大鬧。

他多慮了，杏榕氣得全身發抖，連說話都很困難。

「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討厭我，反正那是你的權利我也不想管。但你也不用在我背後害我啊！明明……明明你自己也說開業是我的事，你不過問的，為什麼還要來搞破壞？到底有多恨我啊？我開不成業對你有什麼好處？」

鴻鈞非常平靜，不反駁也不辯解。

「妳真的想知道答案嗎？」

「當然想啊！」

「很好，只要妳現在跟我去一個地方，我就告訴妳。」

「現在？」

「對啊。去不去？」

杏榕非常錯愕：他在耍什麼花招？

鴻鈞輕笑，「怎麼，妳還怕我把妳載去賣掉嗎？」

「誰會……去就去啊！」

一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鴻鈞專心開車，讓杏榕一頭霧水地猜測他的用意。

最後鴻鈞把車子停在一處住宅區，帶著她在巷子裏左彎右拐，來到一棟屋齡稍久的公寓。公寓的一樓鐵門深鎖，上面掛著牌子「店面出租」。

鴻鈞拿鑰匙開了鐵門，帶杏榕進去。

「這裏的通風跟採光都不錯，大小大概可以一次容納十個學生，後面可以隔一個小小的休息室兼儲藏室。租金比妳之前那間貴一點，不過還算合理。有個缺點是離馬路比較遠，但也相對安靜，而且這裏是住宅區比較單純，應該會有不少家庭主婦想學拼布。最重要的是，這附近沒有競爭者。」

杏榕呆呆地看著他。

「所以說……你在幫我找店面？」

「對呀。我向房貸部門的同事請教，他幫我介紹這裏的仲介。我覺得這間不錯，帶妳來看看。」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直說？居然還冒充我哥哥……」

「就算我跟妳說了，妳一定也會說『已經跟人家談好了，不好意思反悔』，對吧？」

沒錯。

杏榕滿臉通紅。「不要講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一樣！」

鴻鈞仍是一張撲克臉。「這跟了不了解無關，只是純粹的觀察結果。總之，妳既然要開業就要做到最好，之前那家店面根本就不行。我沒辦法忍受這種註定虧錢倒閉的生意，乾脆先斬後奏。妳就當作是銀行員的職業病好了。」

關銀行員什麼事……

杏榕的太陽穴在跳動，覺得頭又開始痛了。

她知道鴻鈞是對的。她自己選的店面並不好，眼前這個地方更適合。但是，都已經要獨立創業了，還被當成無行為能力人耍得團團轉，真的可以嗎？忍耐是有限度的！

「羅同學，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喂……」

她抬手打斷他，「你說的沒錯，我太草率了。現在我要自己去找更好的店面，不勞你費心。」

「眼前就有店面了，幹嘛還……」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負責！」她撐住發軟的身體，盡可能咬字清晰，「我知道你根本不想理我，只是為了幫家豪完成心願，不得不委屈自己照顧我，實在很抱歉。我也很抱歉我條件太差，配不上你最要好的朋友。但是我開業完全是為了我自己，不是為了家豪。這幾年我一直活在家豪的陰影裏，現在我要走出來重新開始，拜託你不要只為了他死前幾句話就隨便干涉我的事情，算我求你！」

「我不是為了家豪！」

鴻鈞很難得的提高了音量，隨即又更正，「不完全是。不要笑，是真的。不信妳看看妳肩膀上的東西。」

「肩膀？」杏榕左看右看，她肩上就只有一個拼布背包。

「上次妳來過銀行以後，我好幾個女同事都說，從來沒看過那麼漂亮的包包。是妳自己做的吧？」

「是啊。」

「懂了嗎？妳非常有才華。妳跟家豪都很擅長創造美麗的東西，不像我除了讀書就沒有其他專長。這樣的才能要是浪費掉就太可惜了，所以我真的很想幫妳發揮妳的才能，不希望妳因為選錯店面而失敗。」

杏榕忍不住失笑。

才能？大學四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現在忽然把她捧成拼布聖手？誰信啊！

正想開口吐槽他，鴻鈞居然對著她深深一鞠躬，把她嚇得差點摔倒。

「我知道我對妳態度一直很差，還說過很多失禮的話，真的很抱歉。我老是說家豪幼稚，其實我也是半斤八兩。畢業以後每次一想到自己的行為就覺得很可恥，可是不曉得該怎麼跟妳道歉，我現在只能跟妳說對不起！」

「喂喂，不要這樣啦！都那麼久的事了幹嘛在意……」

說的好聽，她自己還不是記得一清二楚？

她不禁滿臉通紅。

「哎呀，反正頭快點抬起來啦，超尷尬的！」

鴻鈞可能是低頭太久，臉也很紅。

「總之，我先是對妳不好，然後又沒照顧好家豪，要是不做點補償，一輩子都會睡不著的。拜託妳讓我幫忙好嗎？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又在妳背後搞鬼。」

杏榕全身發軟。她一直無法面對鴻鈞的敵意，現在才知道原來他的善意更難消受。

「你哦，老是這樣，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家豪常說你是濫好人你知不知道？」

「但是對妳而言，我是壞人吧？妳就當我改邪歸正好了。」

「什麼改邪歸正，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壞人啊。」

「那妳願意接受嘍？」

「我……」杏榕實在拿他沒轍，「那你就來當我的營業顧問吧，不過沒有薪水哦。」

鴻鈞笑了。在杏榕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沒問題！」

結果事實證明，問題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