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各位師傅，來喝個飲料吧。」

每天中午十二點，負責裝潢「光之翼拼布教室」的師傅們準時收工吃飯，到了十二點半，營業顧問羅鴻鈞一定會準時出現，拎著兩大袋飲料一一發送。

他就是這樣，老是想要讓他身邊的每個人開心。杏榕真的很想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別的不說，他在銀行的工作非常繁重，上班打卡制，下班責任制，晚上加班加到九點多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他每天中午往工地跑，每天下午師傅收工後，他也會繞過來看情況，再回銀行加班，可說是體力嚴重超支。

不但如此，他還一直給自己加工作。

牆壁的油漆，原本杏榕選定了柔和的「流沙黃色」，結果師傅回報這個顏色調不到貨，建議她改用類似的「田園黃色」。她同意了，隨口徵詢鴻鈞意見，誰知他居然利用假日開車跑了七八家賣場，硬是買齊了流沙黃的油漆。

杏榕每次一看到他這種拼命三郎的作風就胃痛，常勸他不要太勞累，他總是有聽沒有到。

當初她開口要鴻鈞當顧問，只是想安撫他讓他開心一點，況且遇到困難的時候多個人商量也不錯；她可真沒想到他會天天跑過來，而且意見一堆。

「杏榕，妳午餐要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了，剛剛瀾伊已經買回來了。」

杏榕略帶歉意地指指桌上的湯麵。

瀾伊把湯麵倒進碗裏，朝鴻鈞咧嘴一笑。

「真抱歉啊，搶了你表現的機會。杏榕寶貝，明天的午餐我不買了，妳就等待羅襄寶貝的愛心午餐吧。不，乾脆你們兩個直接去浪漫約會更好！」

自從鴻鈞加入之後，瀾伊對他的態度變得更加隨便，動不動把他跟杏榕湊對。

「劉小姐……」

「叫我瀾伊就好。」

「我跟杏榕只是老同學而已，請妳不要亂講話。」

「哎呀，又不是高中小男生，害羞什麼？我也有一堆老同學，怎麼就沒人每天中午來看我？男子漢大丈夫，你要坦率一點啊，扭扭捏捏多難看。」

「難看就算了，妳愛怎麼想都行，只是拜託不要亂講話。」

「你放心你放心，杏榕辛苦了那麼久，身邊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值得依靠的好男人，我努力幫你說好話都來不及了，怎麼會亂講話呢？」

「我不是這意思……」

然而她完全沒聽進去，只顧唏哩呼嚕地吃麵。

旁邊的裝潢師傅都在偷笑，鴻鈞真想鑽進地底，他最怕這種有理講不清的人。

至於杏榕，早就窘到說不出話來了。

「杏榕，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好嗎？」

杏榕跟著他走向後面的休息室，瀾伊還在火上加油，「對對對，情話綿綿還是私下講的好，不然師傅都快聽不下去了。」

鴻鈞關上休息室的門，「妳幹嘛要用她啊？」

「我說了，她有經驗，作帳、進貨、招呼客人樣樣都懂。」

「她要是真那麼懂，咖啡店就不會倒了。」

「話不是這樣說啦。況且既然要一起工作，還是找合得來的人比較好。」

「就算妳沒朋友也犯不著這樣吧？」

很不幸的，這話踩到地雷了。

「我……我的朋友都有家室又有工作，當然沒辦法跟我一起開業啊！在你眼裏我真那麼沒人緣嗎？」

鴻鈞歎了口氣，「好啦，我說錯話了，抱歉。」

一陣沈默，氣氛又尷尬起來。

這陣子兩人相處的時間增加了很多，也聊了不少，大部分是在聊家豪跟校園往事。雖說已經不像以前一樣冷淡，大學四年的心結還是很難解開，常常話不投機起衝突，就像現在這樣。

要找到正確的相處模式，真的很困難。

這時鴻鈞又看到別的東西。

「椅子送來了？」

「嗯。」

看到鴻鈞走過去檢查裝椅子的紙箱，杏榕的心情再度下沈。

「等等，這椅子不對，我選的不是這一型。」

杏榕小心翼翼地解釋，「因為你選的那型有點貴，我換了比較便宜的型號。其實這型的也不錯，坐起來很舒服。」

「我說過了，之前那型比較耐用，而且是人體工學椅，對身體比較好。這型雖然外表很像，用不了多久就壞了，反而浪費錢。」

「我們才開業，能省就要儘量省，等招生穩定了再換好椅子也不遲。」

「如果學生來上課坐得不舒服，對生意也會有影響的。」

「哪有這麼嚴重？」

鴻鈞態度強硬起來，「硬體設備的事情我比妳懂，可以請妳聽我的嗎？」

「可以！那麼人事跟行政由我決定，我就是要請瀾伊，請你不要發表意見！」

杏榕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跟這傢伙有什麼冤孽，為什麼總是一見到他就要大吼大叫。

「隨妳便，我上班去了。」

他離開後，瀾伊走進來。

「你們在吵什麼，這麼大聲？」

杏榕坐在旋轉椅上，累得快沒力氣說話了。

「有夠囉嗦，這個人……我真是瘋了才會跟他合作。」抱怨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什麼都要管，什麼都不滿意。好端端的用什麼人體工學椅，之前選燈具也是，我說普通的節能日光燈就好，他偏要用最好的護目照明燈，真當我是富婆啊？」

「妳真是沒良心。做針線傷眼睛，所以要用好的照明。久坐對肌肉不好，他才堅持要高級椅子，全都是為了妳的健康著想呀。雖然我跟他不對盤，但他真是個深情的好男人啊。」

「拜託好不好？就說了我跟他只是同學啊！妳真的不要再跟他亂講話了，他這個人一板一眼的，開不起這種玩笑。」

「誰在開玩笑？他不是還苦苦哀求妳讓他無薪加入嗎？要不是喜歡妳，哪個男人會做到這種地步？」

「就跟妳說了，他是為了家豪……」

「也就是說，他愛的是妳前男友嘍？『啊，家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不要亂講啦！鴻鈞以前有交女朋友的！」

「以前？那現在呢？」

「呃……」

當年鴻鈞跟晚他們一年的學妹翠瑤交往，一直到畢業都還甜甜蜜蜜。本來說好等他當完兵，翠瑤剛好畢業，兩人就可以一起出國留學，然後結婚。但是最後只有翠瑤獨自出國，婚事也沒了下文。

至於鴻鈞現在的感情狀態，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