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臉色慘白躺在床上的女兒,梵諾莎實在不知該打她一巴掌,還是該緊緊抱住她痛哭一場。
想來想去,也只能擠出最平常的安慰。
「這其實不是什麼大事,每個女人一生幾乎都會碰到,我當年也流產過,差點就沒命,還能活下來也算萬幸。我們已經很幸運了,如果是普通的農婦,等血止住就得回去下田了,那才叫做淒慘。」
露克蕾莎沒有回答。
沒有幾個女人流產會不難過的,但她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自己懷孕,現在其實震驚和自責遠大於傷心。
因為自己的粗心,還沒成形的孩子就這麼沒了。怎麼會有這麼差勁的母親?
母親直直地看著她。
「妳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露克蕾莎想了一下。
「謝謝您來照顧我,母親。」
母親大可不管她死活的,卻還是來陪伴她,當然要道謝。
然而梵諾莎想聽的不是這個。「還有嗎?」
露克蕾莎心想,還要說什麼?一切的厄運都是她自找的,她罪該萬死?這個她早就知道了!
「等切薩雷回來以後,請您不要責怪他。每次我出了什麼狀況,大家都怪在他頭上,感覺不太公平。」
梵諾莎差點笑出聲來。
──不然要誇獎他嗎?「切薩雷你真行,把自己妹妹肚子搞大了,真是了不起!」要這樣說嗎?
「這話從妳嘴裏說出來真有趣,妳之前不是帶頭跟他過不去嗎?」
露克蕾莎苦笑。
「是啊,我還真做了不少壞事呢。所以今天才會遭報應吧。」
梵諾莎說了句奇怪的話。
「也許不是報應呢。也許這次流產並不是妳的懲罰,而是上帝的恩賜也不一定。」
「什麼?」
「流產雖然很不幸,但是把這孩子生下來,對他才是真正的殘忍。我感謝上帝的慈悲,沒有把這孩子送到世上面對世人的眼光,還有種種艱難處境。」
露克蕾莎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冰冷的眼光看著母親。
「妳……怎麼了?」
「阿方索死後,我確實是卯起來跟切薩雷唱反調。不是為了阿方索的死,而是因為切薩雷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有了權力跟軍隊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這樣的哥哥我不喜歡。」
她語音平靜,即便心中的怒火讓她全身發抖。
「但是我又有什麼權利責備他呢?我自己也早就不是他熟悉的樣子了。天真純潔的小妹妹結婚不到兩年就懷著私生子回家,對他而言一定就像腦袋被馬踢中一樣吧?但是切薩雷什麼話都沒說,無條件接受了我。」
「身為哥哥,本來就該這樣。」
露克蕾莎冷笑。
「您去跟胡安說吧。」
兄妹關係到底代表什麼?
同父同母所生,住在同一棟屋子裏,吃一樣的食物喝一樣的水長大,又代表什麼?
同樣是兄妹,胡安跟她不共戴天,切薩雷卻正好相反。
「我說過,只有波吉亞家的人會真心愛另一個波吉亞家人。我說錯了,只有切薩雷會真心愛我。」
「妳到底想說什麼?」
「您說的沒錯,這孩子是罪惡之子,一出生就會面對世人嫌惡的眼光,就連親生的祖父母都會詛咒他。但是我和切薩雷都會非常愛他,用盡心力保護他。所以我絕對沒辦法認同,我的孩子流掉是好事!」
「我沒說是好事,我只是說這是上帝給你們的指示,讓你們快點覺悟……」
房門猛然打開,風塵僕僕的切薩雷快步走進來。他隨便向母親點個頭,便衝向床邊。
「啊,我的愛!」
他緊緊擁抱露克蕾莎,彷彿她隨時會消失。然後就像之前在森林裏巧遇一樣,吻遍她淚濕的臉蛋。
梵諾莎再也看不下去,離開了房間。
※※
(圖片)他們兩個永遠不會有這樣滿臉幸福迎接新生兒的時刻(歎)
說真的,母親雖然白目了點,小孩還是別出生的好。DNA不是可以開玩笑的東西。
我覺得他們兩個可能碰到的最大不幸,莫過於生出有病的孩子。這樣的家族,鐵定不能容忍有殘疾的孩子,到時一定會一生受苦。
比較起來,生離死別也不算太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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