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咦？」

「羅爾西告訴我，當初始祖沒有給他合理的答案，他正想再逼問的時候，天上忽然掉下一顆大隕石，掉在很遠的地方。照理跟他們沒有關係，始祖卻一臉恐懼，大叫一聲就逃走了。他跑得飛快，羅爾西根本追不上。」

兩人都難以相信：阿希達會逃跑？

「我希望你成為新的吸血鬼王，阻止其他吸血鬼傷害萊納；並且在人類的世界以光明神的身分引導他，不讓他走偏。至於我，當夢想實現之後，我就可以安心離開世間了。」

他垂下濃密的睫毛，露出疲倦的微笑。

「我要去羅爾西身邊，跟他作伴。」

「羅爾西曾經告訴我他跟始祖見面的詳細情形，包括他的秘密，我很樂意告訴你們。」

「條件是？」

「跟我合作，殺死吸血鬼王。你跟鬼王是同輩，只有你做得到。」

「你幹嘛這麼恨鬼王？羅爾西真的是他殺的嗎？」

「參加過那場內戰的人通通都得死。」赫菲里恨恨地說：「況且他跟他的部下一定會來破壞我跟羅爾西的偉業。」

羅爾西已經死了那麼久，他還是認為這是「他們兩個」的偉業。

「抱歉啊，我對你的帝國夢沒有興趣，人類的文明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愛德華忍不住想刺他兩下。

「而且我覺得，要不是你煽動羅爾西當什麼光明神，羅爾西搞不好現在還活著。」

赫菲里並沒有動怒，而是露出哀傷的微笑。

「老實說，我也曾經這樣想過，也許一切都是我的錯。」

被他這麼一說，愛德華反而說不出話來。

「但是，根據我對羅爾西的了解，他一定會跟我有一樣的想法。他得到那麼強的能力，心裏想的不是利用能力去追求榮華富貴，而是去救我姐姐。當他發現救不了她的時候就開始自責，懷疑自己的生存價值。他是多麼純潔的人啊！」

赫菲里眼中閃著淚光。

「這樣的人，一定無法忍受這麼污濁的世界。他能走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毁掉自己，另一條是試著去改變世界，我只是勸導他走向比較積極的道路而已。」

愛德華和佛烈德不由自主地互望一眼。他說的好像沒錯呢……

「人類是這麼地愚蠢又軟弱，而且還非常自大，如果沒有人引導，一定會鬧出大災難。你們也許認為我製造活屍，弄出那麼多死傷很可惡，但是馬里頓帝國隨便一場戰爭，死掉的人都是幾百倍計算，並沒有比我高貴。自相殘殺原本就是人類的本性，為了避免恃強欺弱的狀況不斷發生，除了成為絕對的強者，用實力維持秩序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佛烈德說：「說得很好聽，但是我覺得你這套跟那些發起戰爭的暴君、政客沒兩樣，跟貝勒尼也差不多。」

「也許吧，但他們是為了自己的權力地位，我是為了愛。你們不覺得世界讓懂得愛的人領導比較好嗎？」

「少肉麻。」愛德華做了個噁心的表情，「你愛的明明就只有自己跟家人。你想讓你的親人萊納當帝王，自己當神掌握權力，沒有比這更自私的了。」

「我知道萊納個性有缺陷，所以需要有一個力量強大的神明在背後引導他。但那不是我，而是你。」

「什麼？」愛德華和佛烈德同時大叫。

「我是白痴，對吧？」愛德華問。

「對。」佛烈德誠實地回答。

明知應該立刻殺死造成這麼多災難的元兇赫菲里，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阿希達的弱點。

「還要謝謝你，讓我終於擺脫那個窩囊廢。」

「你是誰？」

「我嗎？我是光明神羅爾西的後代，我的養父赫菲里從小培養我，要我做人類的帝王。為了避免讓敵人發現我，赫菲里把我的人格封印，只有他呼喚我的時候才可以出來，日常事務就交給冒牌貨處理。」

「萊納，萊納，快起來！」

半夜裏，代理巿長萊納硬是被愛德華和佛烈德從床上挖起來。

「你們兩個怎麼……」

「那就不是你的錯。誰會想到狼人跟一窩吸血鬼是朋友？」

的確如此。

如果瓦里斯不是那種守口如瓶的個性，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當然佛烈德行事也過分了些。

會發生這種悲劇，全是因為他們的天性，所以無法避免。

因此瓦里斯原諒了佛烈德。必須如此，否則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佛烈德微微苦笑著，眼淚流了下來。

真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可以從范恩身上得到安慰。

看到佛烈德的眼淚，范恩尷尬得坐立難安。

都到了這地步，他幹嘛還要安慰佛烈德？

「貝爾哪去了？血庫就在樓下，隨隨便便就可以拿到，為什麼拖這麼久？」

佛烈德搖頭。

「他一定是出去獵食了。那麼高傲的人，才不會去偷喝治病用的血。」

「什麼時候了還獵食？城裏有驅魔師耶。他是把韓斯跟安得森當成木頭人嗎？」

「貝爾會避開他們兩個的。他有那個本事。」

就算不是狼人，范恩也可以聽出他聲音中絕對的確定和信任。

他再度感到呼吸困難。這兩個人到底……

愛德華一直沒回來，范恩和佛烈德輪流出去吃晚餐，再回來看顧曼尼。

天快亮的時候，輸血結束了。

醫生撤掉了機器，兩人緊張地看著曼尼。

他的睡容非常安祥，身上已經完全沒有吸血鬼的氣味，現在只等他醒來。然後還要確認有沒有其他併發症，畢竟全身輸血不是開玩笑的。

這時曼尼慢慢睜開了眼睛，兩人都鬆了口氣。

「太好了，曼──」

佛烈德忽然全身一震。

──不會吧……

愛德華獵食完畢回到醫院，才走到樓下就聽到上方的玻璃破裂聲。

是曼尼的病房！

他不顧一切飛進病房裏，剛好看到一個活屍撲向范恩，佛烈德一記手刀砍掉活屍的頭。

曼尼的頭。

范恩癱坐在地上不能動彈，佛烈德回頭看著愛德華，完全失了魂。

「明明已經成功了……已經沒有味道了啊……為什麼……」

赫菲里散布出來的毒素，終究還是無法去除。

醫院的人聽到聲音，衝過來推開門。

愛德華一抬手，用念力把門緊緊關上。

「裏面發生什麼事了？開門，開門啊！」

無視外面的叫嚷、敲門聲，兩個魔物和一個驅魔師圍著死去的友人，抱頭痛哭。

※

「不好意思，曼尼的後事就交給你了。」

范恩幫助他找回關心人的能力，他最關心的人卻不是范恩。這是他最難受的事。

不管有多麼想像以前一樣向范恩傾訴，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只好走到床邊，向曼尼俯身。

不久，愛德華醒了。看到佛烈德還在睡，他伸手幫他把毯子蓋好。

范恩心裏彷彿有東西揪緊。

他認識的愛德華‧貝爾，不是會幫人蓋毯子的人。

「我想拜託兩位，先不要向署裏報告博拉瑪事件。」

「你說什麼？」

「狼人跟吸血鬼正在努力拯救博拉瑪的巿民，我們身為國家驅魔師卻只能屠城，你們不覺得很諷刺嗎？」

一小時後──

「喂，波登。」

「幹嘛？」

曼尼滿臉通紅。

「我媽也是為我好。萬一聖光教的人發現我吃了他們的藥丸，跑來要求我入教，不是很麻煩嗎？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呢。」

「不是這個問題，那個藥丸不是好東西。」

好不容易在城裏降落，兩人都是又累又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在回旅館的路上，看到賣甜點的曼尼正在收攤，而站在旁邊幫忙的婦女正是他的母親，巿長官邸的管家莉莎女士。

「哎呀，你們兩位怎麼了？傷得這麼重！」

然後愛德華扶著波登站起來，飛上了半空，朝博拉瑪而去。

「居然會飛！這是哪來的怪物？」

安得森倒抽一口冷氣。這種怪物就算打他三十槍也沒用啊！

范恩拿起槍，想也沒想就一槍打在愛德華的左膝上。

愛德華痛哼一聲，單膝跪地。

「貝爾！」

「我求你，可以嗎？這城裏的人已經吃過太多苦了，我希望可以和平解決。」

「殺人不眨眼的吸血鬼還講什麼和平啊！」

范恩從來不大聲講話的，現在卻這樣吼他。

聽到萊納說，范恩主動要求協助對抗活屍，愛德華和佛烈德就覺得不太對勁。再聽他形容範恩兩個同伴的外表，正是兩個國家驅魔師，兩人都知道麻煩大了。

雖然不想跟范恩打照面，兩人還是決定多少留意一下他們的安危，入夜之後就到他們的旅館釘梢，果然目睹了緊急狀況。

兩人帶著三個驅魔師趁著夜色出了城，停在主要道路旁邊，等他們麻醉藥效消退，所以就造成兩個魔物和三個驅魔師大眼瞪小眼的尷尬狀況。

「要派軍隊？」

回到旅館，聽到兩個前輩的結論，范恩臉色發白。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一年來所有曾經接受過注射的人集中隔離。萊納自己一定也知道應該這樣做，但是沒有足夠的兵力是辦不到的，會造成暴動。」安得森說。

「抱歉，小姐，我們還有工作要做，沒空陪您聊天，失陪了。」

韓斯把范恩從梅蒂手上拖走，正要離開時，梅蒂開口了。

「不會有人告訴你們活屍的線索的，別的醫院也不會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