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光努力壓抑著怒氣,但儀箴知道他的怒火已經快燒到屋頂了。

「儀箴妳說清楚,妳說你們沒分手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他不肯分,妳講不過他?趙哲鳴,是你逼儀箴不能分手,對不對?」

哲鳴聳肩:「從現在開始,我一律保持沈默免得挨揍。」

其光抓住儀箴的手:「儀箴,我知道妳良心很好,但是妳不能因為愧疚就這樣委屈自己。我說過,只要妳一天不愛他,妳就是在傷害他,這樣根本沒有意義。」

與其說是責問,他的眼神卻更像是懇求,生怕儀箴說出他無法承受的答案。

儀箴心口絞痛,但是此時的狀況已經不容她逃避。她強迫自己看著其光,萬分困難地開口:「你說的沒錯。問題是,我愛他。」

旁邊的哲鳴震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儀箴說愛他,偏偏是在這種情況,根本高興不起來。

其光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臉色變得鐵灰:「妳愛他?妳說妳愛他?那我呢?我算什麼?」

儀箴抱著必死的決心說:「我也愛你。」

哲鳴把視線移開了。

其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也』愛我?妳未免太博愛了吧!」

「我‧‧我沒辦法‧‧」儀箴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你們兩個對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兩個都很重要,我沒有辦法丟掉任何一個‧‧」

在這種時候,腦子裏居然有個聲音在冷笑:呵呵呵,好熟的台詞啊,好像在哪裏聽過?對了,就是跟林鴻志偷來的嘛!搞了半天,原來方儀箴跟林鴻志是一票貨色啊!

「儀箴,妳以為這種說法講得通嗎?」

她低聲說:「也許是講不通,但是,這是我的真心話。我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事實就是事實。眼前兩個人活生生坐在她面前,就算是把他們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兩個人在她心中引起的波瀾都是不分上下;無論失去任何一個,對她都是錐心刺骨的傷痛。

「這種話妳也說得出口?不然妳想怎樣?劈成兩半,一人一半嗎?」曾經以為其光不可能比當年發生誤會的時候更加抓狂,現在才發現她錯了。

哲鳴開口:「我可不要。」

儀箴已經快沒聲音了:「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還有誰知道?我等了妳三年,妳丟這句話給我?」其光完全控制不住音量,也不管其他角落裏學生的眼光。「我跟趙哲鳴,妳到底要哪一個,限妳三分鐘內決定!」

三分鐘哪夠啊!

哲鳴張口似乎想打圓場,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儀箴呆呆地望著其光,兩眼都是淚水,看不清他的臉。她的理性決堤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拜託不要逼我!」

「我逼妳?我逼妳?有沒有搞錯?」其光跳了起來,眼看著就要失去理智。儀箴縮成一團,雙手緊掩著嘴。四週的人全部緊張地看著其光,哲鳴側了側身體,顯然隨時會一躍而起制止他動粗。

然而其光終究是沒有爆發,只是赤紅著雙眼,咬牙切齒瞪視著她。接著他瞄了手表一眼:「算了,妳不用回答我,我不希罕妳的答案。反正就算妳選我,妳一定也會繼續背著我跟他搞在一起吧?妳的愛一文錢也不值!我現在終於知道了,當初我們根本不該再見面。妳放心好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相信妳說的任何一句話!」

「其光‧‧」

其光回頭指著哲鳴:「還有你。我本來還覺得有點對不起你,沒想到是我在被你耍。很好,你夠狠,我佩服你!你們兩個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早點去送作堆吧!」站起來衝了出去。

儀箴像中了定身術似地呆坐著,眼淚流個不停。哲鳴疲倦地歎了口氣:「想追就去追啊,不用客氣。」

她當然想追,但是追得上嗎?就算追上了,她又能說什麼?其光會理她嗎?還有,如果真的去追,是不是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哲鳴?

「我說真的,妳快去追吧。不要又像上次一樣,整整後悔三年,這樣我也很麻煩欸。」

她搖頭,緩緩地站了起來。「我要回宿舍了。」

「喂‧‧」

「拜託你,不要跟我講話。」

她沒有再回頭看哲鳴,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那天傍晚,每個看到她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因為她好不容易留到過耳的頭髮,又剃得短短地,而且還參差不齊,活像狗啃的,簡直就像某個沒錢上理髮院的大頭兵。宿舍門房的阿姨差點禁止她進宿舍。

現在她自我嫌惡到了極點,只想狠狠地傷害自己,卻又沒膽割腕,只好拿頭髮開刀。

看到鏡子裏慘不忍睹的自己,她笑了。很好,醜成這樣,再也不會有男生要她,也不會被她傷害了。很好,很好。

就因為她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以致於一開始發現常常有人盯著她看並竊竊私語的時候,她並沒有立刻發現事情的嚴重性。

直到有一天,她跟一個素未謀面的男生在走廊上狹路相逢,她想繞開,男生卻刻意擋住她的去路。

「同學,借過。」她強忍著火氣。

男生非但沒讓開,反而毫不客氣地用無禮的眼光上下打量她,然後用響徹校園的聲音說:「長得不怎麼樣嘛,怎麼會有那麼多男生要她?」

這時四週忽然不約而同傳出哄笑聲,儀箴轉頭一看,花圃旁、教室裏,到處都有人聚成一團看她的好戲。數十個人,男男女女,臉上掛著同一號鄙夷不屑的表情,看起來竟是驚人地相似。

這時兩個學友文君和敏娟從身邊擦肩而過,兩人臉上都沒有笑容,也沒有看她一眼。

那名嘲笑她的男生走開了,儀箴全身發抖地站在原地。她很清楚地知道,她現在變成全校公敵了。

但是,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為她和哲鳴、其光在研究生大樓吵架,被其他人聽到傳出去了嗎?可是再怎麼樣也不該這麼誇張啊。

半個小時後,哲鳴的一通電話解開了謎底。

那天之後她就沒再跟他或其光連絡,他們也沒找她。儀箴接起電話,正打算告訴他她現在沒心情說話時,他焦急的聲音已經在耳邊爆了開來。

「儀箴啊,不好了!妳趕快開電腦上BBS,麻煩大了!」

她惴惴不安地照他的話上了網,一看之下,只覺腦部的血液一瞬間被抽乾,險些當場暈過去。

那篇文章的標題是「狂幹!不要臉的劈腿女」,裏面敍述一個法律系女生,喜歡到處裝可憐引人同情,因而找到一個男友當前男友的代替品,等前男友回頭,她又瞞著現任男友跟他亂來。然後現任男友發現了,跟她分手,她卻又死纏著人家不放,又背著前男友跟現任來往。總之是大享齊人之福,絲毫不知羞恥。

這篇文章一貼出,馬上引起熱烈的迴響。有人批評那兩個男生太笨,也有人覺得貼文者太多事,但是最多的是對那個女人的不滿,什麼難聽的話都出籠,還有人出來幫腔:「對對對,我也常看到她跟其中一個在學校附近親熱,膽子還真不小哩」。

然後開始有人猜測到底是法律系哪個女人,接著就一堆人出來提供暗示,最後,名字、學號還有照片都出籠了。

儀箴呆呆地望著螢幕,她忽然覺得好像又回到當初跟其光談判的時候。一切都非常不真實,有如錯覺,她甚至有點想笑。當她點進原PO提供的相簿,看到她依偎在其光肩上的照片時,她居然真的笑出來了。

照片裏的自己,果然是一副淫蕩下賤的德性。

原來這就是她的真面目嗎?不管再怎麼自我安慰,找再多理由說服自己,事實就是事實,她的確是個喜歡玩弄男人感情,腳踏兩條船的爛貨。

這個事實,原本只是在她和兩個男生之間心照不宣,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了。

哲鳴告訴她,他也是今天聽到同學談論才發現。

「我想我知道是誰做的。」他沈重地說:「游碧珍。沒想到她居然一直在偷拍我們,太噁心了!」

儀箴一言不發。這點她也猜得到,因為那些偷拍的相片中,哲鳴的臉不是被蓋住就是背過身去,只有她和其光曝光。再看發文者的口氣,顯然對哲鳴特別同情,除了游碧珍不作第二人想。

老實說,早在那天哲鳴丟下碧珍來追她的時候,她就該料到會有今天了,她卻一直沒想到。原來一個人即使念到台大,腦力也不過如此。

哲鳴勸她先搬出宿舍回家住一陣子。

「這事可能會越鬧越兇,妳留在宿舍可能會有危險。而且‧‧」他語氣十分憂慮:「妳也知道,現在記者都很懶,沒事就跑去BBS上抄新聞,萬一上報就麻煩了。」

也就是說她連書都念不成了,是嗎?

「照這樣看來,我乾脆休學好了。」

他歎口氣:「不用想這麼嚴重,我那時被系學會盯上也是很慘,還不是過來了?」

「問題是你是無辜的,我不是。」她對著手機木然說。「要是逃回家裏,我爸媽也不會放過我。」

「可是他們畢竟是妳爸媽,再怎麼生氣一定會照顧妳的。」

她緊咬著嘴唇。到了這年紀,還要讓父母照顧嗎?搞了半天,她還是不長進的溫室小花。

重點是,他們一定會宰了她。

「算了,各人作事各人擔,不要再回去煩我爸媽。」

「儀箴!」

「我們短期內還是不要再見面了。」她說著就掛了電話。

雖然對哲鳴說得很爽快,事實證明,她根本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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