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芊芊的臉色比前一天晚上更難看。耀宗知道她已經發現照片被刪,言語更加小心了幾分,不敢再隨便去逗她。
早餐桌上,黃家夫妻都是一臉鄭重,顯然做了重大決定。互使了一陣眼色之後,黃先生開口了。
「耀宗啊,關於你昨天晚上講的話,我跟黃伯母考慮過了。談結婚是真的太早,不過訂婚倒是可以。」
「爸!」芊芊覺得天地全裂開了。
她老爸不理她,繼續說:「在你出國前,先弄個簡單的訂婚儀式,然後接下來一年就算是結婚的準備。等芊芊大學畢業,你就趁著暑假回來舉行婚禮,帶她一起過去。你覺得怎麼樣?」
芊芊大聲抗議,「爸,我還要再念書啦!」
「出國念不是更好?」
「我英文那麼差,哪能在國外念書?」
耀宗注意到,她又伸手按住胸口,似乎只要一緊張她就會做這動作,之前從來不曾看她這樣。
「妳身體不舒服嗎?為什麼按著心口?」
「沒有啦,習慣而已。」她慌忙放手。
她母親說:「英文差耀宗會教妳,怕什麼?而且住在講英文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會了。」
「我還不想結婚啊!」
黃太太皺眉,「妳是怎麼了?從小妳最大的心願不就是穿禮服當新娘嗎?」
「我現在長大了,沒有那麼幼稚!」
是啊,耀宗心想,妳一點也不幼稚,就像我老弟一點也不機車,高小穎的頭髮一點也不奇怪一樣。
芊芊聽到他的笑聲,瞪了他一眼。耀宗看到她充滿怨恨的眼神,心臟裂成好幾塊。
曾經說過他是她的夢想的女孩,現在卻用這種不共戴天的眼神看他!
愛情一旦逝去,就只剩下恨了嗎?
如果硬把她帶去美國,不就要每天拿刀互砍?他要的是這種生活嗎?
「伯父伯母,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的決心,並不想逼芊芊做什麼決定。她才二十歲,當小姐還沒有當夠,現在就要她走入家庭實在太早了。我覺得還是照原來的計劃,等我回來以後,如果她還要我,我就來接她。」
黃太太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那你可不要一去就拖上十年哦。女孩子的青春是不等人的。」
「伯母您放心,我會很快回來的。」嘴上笑著,心中抱怨:十年?我有那麼遜嗎?當我是誰啊!
飯後,耀宗提議想看芊芊從小成長的環境,黃太太便要芊芊帶他四處參觀。
芊芊帶他去看了她讀的幼稚園,國小,國中,還有高中。她從頭到尾都只是簡單地介紹兩句,沒有多說一句話。耀宗知道她在氣頭上,也只是默默聽著,沒去招惹她。
來到她小時候遊玩的公園,他忍不住了。
「剛剛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伯父伯母會那樣講。」
「是啊。」她冷冷地回答。不管他知不知情,看她被父母夾攻,他想必愉快得很。
耀宗一閃身擋在她面前,「妳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強迫妳做任何事的。」
你現在不就強迫我當你女朋友嗎?還砍了我的照片!芊芊很想這麼回答,但是她越是氣他,心中的愧疚也隨之上昇。她無法面對他高大的身影,一心只想避開,下意識又伸手去按胸口。
耀宗再次看到這個動作,實在是大惑不解。仔細一看,發現她脖子上掛著一圈紅色的綿線,一般用來掛護身符用的東西。伸手勾住綿線輕輕一拉,從她領子裏拉住一個小小的透明塑膠套,裏面是莫杰的大頭照。
不,不是大頭照。早在他把照片刪掉之前,她就印了一份,把莫杰的頭割下來貼著心口戴著。
兩人的臉色同時變得慘白。芊芊伸手想搶回塑膠套,他硬是不放。
「哇,妳還用他的照片當護身符啊,真是浪漫哩。」
她面紅耳赤,「我,我只是想離他近一點。」
就算被迫留在耀宗身邊,她的心仍是屬於莫杰的。這是她的誓言。
「那就不該用照片,用腳趾甲跟頭皮屑不是更好嗎?」耀宗氣得差點全身癱瘓,「小姐,妳現在還是我女朋友欸!在身上掛別的男人照片這樣對嗎?」
「我把它藏在衣服裏,外面看不到的。」
「這不是重點吧?妳做事只做表面的嗎?」
話一出口他就明白,這的確是重點。
現在芊芊只是他表面上的女朋友,骨子裏跟他毫無關係。
寂寞害怕的時候,心口上一張小小的莫杰照片,比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他,更能給她安慰。他做的那首曲子,在她眼中想必跟垃圾車音樂沒兩樣。
照理他現在還是有權利把綿線扯斷,把照片丟進垃圾桶,他也很想這樣做。但是他沒有這個力氣。
「隨便妳吧。」鬆開手,他轉頭就走。
芊芊看到他灰白的臉色,心裏難受極了。她不希望耀宗從光鮮亮麗的大眾情人,變成這副槁木死灰的模樣,尤其不希望自己變成害他的兇手。
「學長學長,」她追上去,「你看我把它拿下來了,放在口袋裏。在你出國之前我都不會再戴了,好不好?」
「隨便妳。」
兩人一聲不吭地往回家的路走,氣氛悶到極點。芊芊滿頭大汗,伸手到口袋裏拿吸油面紙擦汗,不料順手把護身符抽飛了出來。颳來一陣大風,把護身符吹到馬路上。芊芊驚叫一聲,飛身追上去撿。
「芊芊!」
耀宗攔腰將她抱住,一把拖回來。就在下一秒,一台公車急速駛過,差點把她撞成肉醬。
耀宗還在驚魂未定,她已經掙脫了他,趁著車少的時候跑到馬路上。
「在哪裏?在哪裏?」她像瘋子似地在路上搜尋,無視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的車陣。
「不要在馬路上亂晃啦!找死啊!」耀宗抓住她,不顧她尖叫踢打,硬把她拖到另一邊的人行道上。
「放開我!我的照片,我的照片!」
耀宗抓住她雙肩猛搖,朝著她大吼:「照片早就被風吹走了,妳清醒一點吧!要是在這裏撞死了,對莫杰有什麼好處?妳對得起妳爸媽嗎?」
被他一吼,她止住了掙扎,怔怔地看著他。
「可是,我只剩那張了呀……」跪倒在人行道上,放聲大哭。
耀宗沒有勸她,也沒有拉她起來。只是站在旁邊看著,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到底在做什麼呀?
回到黃家,兩老看到兩人臉色都很差,猜想是因為他們擅自提婚事,害小倆口吵架,就不好意思再多問。兩個年輕人鬱悶地回到了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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