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夢的戀人-封面

 

 

那是一本高中畢業紀念冊,學長手指的地方正是梓書的大頭照,但是下方的名字是「連梓書」。

 

學長合起紀念冊,「我去獸醫系調查這個人,結果還真巧,他跟我研究所學長同一所高中,我把紀念冊借來一看,發現這位仁兄的大名跟大學紀念冊的不一樣。這年頭改名字很常見,改姓就很奇怪了。所以我又打聽了一下,原來當年他爸爸生意失敗,欠了幾千萬,跑到中國去了。他媽媽帶著他改嫁給一個姓言的,又把兒子的姓也改掉,這樣債主就追不到他們頭上,還真是有一套呢,妳不覺得嗎?」

 

我腦中一陣暈眩。

 

怪不得,怪不得梓書不是屋主,卻有那棟查封公寓的鑰匙,因為那是他的老家。怪不得胡狸叫他「蓮子酥」,因為他的本名就叫連梓書。怪不得他叫言伯父「老爹」而不是「爸爸」,「老爹」可以泛指所有男性長輩,爸爸只能稱呼父親,而言伯父是繼父不是父親。儲藏室裏那張照片上的男人才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說「有人會養其他男人的兒子」,指的就是言伯父。他說「我媽沒有資格責備妳」,因為他母親說謊在先。

 

我真的對他一無所知……

 

潘祥霖的聲音打斷我的胡思亂想,「妳真的要跟這個人在一起嗎?」

 

我啞著聲音說:「欠錢的是他爸爸,又不是他。你是念法律的,應該知道父債子不還的道理吧?而且他爸欠錢的時候,梓書還未成年耶。」

 

「我當然知道,但是妳是念法律的,應該也知道合法的事情不見得是對的吧?他們家的債主都是一些小本經營的工廠,被他爸這樣一搞,有好幾家倒閉破產,到現在還拿不到錢,妳覺得這樣合理嗎?就算法律上不能叫他還錢,也沒必要去跟這種缺德的家庭攪和吧?況且看他老媽這樣,改嫁改姓,撇得乾乾淨淨,妳敢說做兒子的沒有被遺傳到背信忘義的血統嗎?」

 

「又不是在養狗,還血統……」我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

 

「如果不是心裏有鬼,為什麼不告訴妳?如果真的有誠意跟妳交往,就該把身家背景交代清楚,他卻跟他媽聯手把妳矇在鼓裏。妳覺得他真的在乎妳嗎?」

 

我手腳發軟,心裏不斷告訴自己,要撐著,不能在這個人面前示弱。

 

我已經被他設計得這麼慘,怎麼可以又被他的三言兩語動搖?

 

即使全世界都認定我跟眼前這傢伙有私情,梓書還是二話不說相信我,我當然也應該相信他。

 

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梓書就一直守護我到現在,不管我給他添了多少麻煩,他一次也沒有嫌棄過我。

 

梓書在不在乎我,不是潘祥霖可以決定的。

 

「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在乎他。不管他的父母做了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他這邊,您就不用替我擔心了。」

 

潘祥霖衝過來擋在我面前。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他算什麼?我等妳等了那麼多年,總該輪到我了吧?」

 

我默默看著他。剛入學時熱心帶我認識環境,還在我的選課被莫名其妙取消,替我去跟系辦吵架的大哥哥,現在卻變成一個死皮賴臉無理取鬧的小人。真是讓人遺憾。

 

只能請老天保佑我,不要變得跟他一樣。

 

「那我建議你,不用去考研究所了,只要站在考場門口等,總有一天會輪到你。」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雖然在潘祥霖面前說得很帥氣,我的心情還是受了影響。

 

每次看著梓書,想到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心口就彷彿被一把冰冷的刀慢慢凌遲著。

 

但我沒有去逼問他。他不願意講的事情,逼問又有什麼用?梓書秘密很多,這早就不是新聞了。絕對不追問對方的秘密,這是我們向來的慣例。

 

只是,以前我不追問是因為沒有興趣知道,現在是因為害怕。害怕一旦我問了,我還沒習慣的幸福生活就會破碎。

 

好不容易從尤瀚平帶給我的打擊中振作起來,如果又失去梓書,我鐵定撐不下去。

 

所以我只能維持一貫的懦弱風格,把滿腹的疑問和不安留給自己。

 

這天我們又去秘密基地看影片,冷鋒來襲,氣溫比前一天降了七八度,舊公寓朝北,更是冷得一塌糊塗。

 

梓書拿出電磁爐煮紅糖薑湯給我喝,沒想到居然跳電,公寓裏一片漆黑。幸好薑湯已經煮得差不多了,而且我找到兩根香精蠟燭照明。

 

雖然還是很冷,手上捧著熱呼呼的薑湯,看著梓書的臉罩在蠟燭的橙色光圈中朝我微笑,暖意流遍了全身。

 

真希望這一刻永遠不會結束。

 

當視線轉到梓書身後的儲藏室,我心裏沈了一下。在那片黑暗裏,有一扇我絕對不能打開的門。在梓書心裏,也有一扇我打不開的門。

 

公寓裏變得更冷了。

 

梓書看我表情不對,問:「怎麼了?」

 

我連忙掩飾,「沒有啦,只是忽然想到以後如果真的要開咖啡館,有些事情會很麻煩。」

 

「哪些事?」

 

「比如說,包廂的樣式啊。我本來想隔成一間一間的和室,但是和室太小會很悶,客人在裏面會不舒服。要大一點的話,空間又不夠。」

 

他想了一下,「那就做成香吉士的形狀吧,不需要很大的空間,圓鼓鼓的一看就很可愛,客人進去心情會很好。如果要針對男性客戶就把包廂做成跑車的車廂,男性也會很樂意坐進去。」

 

我們繼續討論開店的計劃,他又提供了很多點子,幾乎比我還要熱衷。

 

不久後電力恢復了,燈亮起的瞬間,我注意到電視旁邊有一個我沒看過的DVD盒,上面寫的全是日文。我打開盒子,裏面沒有光碟片,原來在放映機裏。

 

「這是什麼?」

 

「哦,我上次去日本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生物學家,他申請到一筆經費,組隊去印尼觀察那邊的稀有鳥類,邀我參加。我沒有答應他,他不死心,又寄了一份資料光碟過來想說服我。」

 

我的心情真正沈到了谷底。

 

生物考察團,這不是他最喜歡的嗎?

 

「你想去嗎?」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種研究計劃至少要花兩年的時間,如果他去印尼待兩年,那我……

 

他笑著,「怎麼可能?最近醫院生意正忙,而且獸醫快放榜了呢。」

 

「我是問你想不想去,不是問你什麼時候放榜。」

 

看到我的表情,他歎了口氣,鄭重地說:「這麼說吧,印尼雖然有很稀有的鳥類,卻沒有我眼前這麼可愛的女孩,我當然不想去。這樣回答可以嗎?」

 

我勉強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不想去,收到DVD的那一刻就會把它丟進垃圾桶,不會把它拆開,更不會把光碟片拿出來放,搞不好還不只放一遍。

 

他說過他不相信夢想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是如果真的不相信,他又何必這麼熱心幫我計劃開店?那才真的是八字沒一撇的白日夢哩。

 

在內心深處,他比誰都渴望實現夢想。

 

他絕對不是不想去印尼,只是受到外界的壓迫不得不放棄。

 

最糟的是,現在我也成了壓迫他的一員。

 

可是我不要他去印尼,絕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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