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夢的戀人-封面  

 

本應是一片空白的書皮內側,畫著五線譜,還填了詞,標題是「緣」,旁邊寫著:「曲:阿庭 詞:芯芯」。

「阿庭是芯芯的男朋友吧?」我問。

梓書點頭,仍是一臉震驚。「他是玩音樂的,芯芯說她有一次在公園的水上表演台看到他演奏,兩人從此就在一起了。」

所以,芯芯是想要梓書幫忙保管她跟男友合寫的歌嗎?還是有點奇怪。

看著那本被剝皮的書,我又有了新發現。原來在最前面的扉頁和最後版權頁的前後,還各有一張空白頁,卻被人小心地黏在硬質封面上,再用書皮折角夾住,拆掉書皮後才會發現這兩頁的存在。

這就是所謂的「從頭到尾」嗎?

我小心地把前面的空白頁跟封面分開,看到上面隱藏了好幾年的字跡:「一生一定要完成的十件事」。每件事都跟阿庭有關係,「跟阿庭一起去環島」、「跟阿庭一起去高空彈跳」、「跟阿庭一起作曲」……每個項目前面都打了勾表示完成,顯示著為了阿庭,芯芯曾經多麼努力地生活著。

數了一下,這一頁只有九個項目。我拆開最後的一頁,第十項果然在上面,而且沒有打勾。

「在○月○日,和阿庭一起到當初相遇的○○公園水上舞台上演唱合作寫的歌,還要拍成影片作為永久的紀念。」

很明顯的,這個日期是他們相遇的紀念日。更妙的是,正是今天。

將近五分鐘的時間,我和梓書看著這份遺願清單和樂譜,被下筆的人強烈的感情震懾得說不出話來。然後我開口了。

「芯芯一定是希望你能幫她完成第十個願望,到水上舞台上去唱這首歌紀念她跟阿庭的感情。」

他反駁,「可是她為什麼不直說呢?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塞給我一本德文書?這樣我搞不好一輩子也不會發現清單跟樂譜。」

「如果直說,你會答應嗎?」我反問:「你一定會追問她,為什麼要叫別人去唱她的定情之歌,為什麼不想辦法自己去,這樣一來她的自殺計劃可能就會被你發現。她先把書交給你,如果你有良心的話,等你聽到她的死訊,一定會好好保存它。至於你會不會發現她的秘密,發現以後會怎麼做,就要靠運氣了。但是如果她把書留在身邊,等她過世後鐵定會被家人清掉,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心願。她一定是想在離開人世之前賭一賭,她還真賭對了,瞧你這副念念不忘的樣子。」

我實在忍不住要酸他一下,希望芯芯小姐在天之靈原諒我。

他又呆了一下,苦笑出聲。

「可惜,這個願望再也實現不了了。前幾年我有事去○鎮,就趁這機會去看看那個舞台,結果早就被拆掉,只剩人工湖了。」

我頓時成了洩了氣的皮球,失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舊報紙上芯芯的照片發呆。

這樣痴情的女孩,她臨走前唯一的願望卻註定永遠無法實現,實在太殘酷了。

不行,我絕對不允許!

我坐直了身體,說:「到湖上去唱不就行了?」

「啥?」梓書的眼睛快掉出來了。

「就算舞台沒了,那邊還是他們相遇的地點啊。只要邊划船邊唱再拍下來,還是完成了她的願望,做人總是要變通一下的。」

「呃,我記得那邊禁止划船。」

「那就帶個橡皮艇過去吧,我知道哪裏有橡皮艇。先準備一些必要的東西,搭火車到○鎮大概要四個多鐘頭,我們在當地逛一逛,等晚上公園沒人以後再溜進去。」我站起身,「走吧。」

「喂喂,真的要去啊?」他非常震驚。

「不然呢?你不想完成芯芯的願望嗎?這本書你保管了那麼多年,直到今天才發現它的秘密,而且日期還剛好是今天,你不覺得是命運的安排嗎?怎麼可以不去!」

他的下巴還是閉不上。

「妳是不是有點迷信啊?」

我回敬他,「我可沒有閒著沒事盯著一本德文書,期待它顯靈哦。你不去沒關係,我自己去。」

「……等我一下,我先檢查門窗再走……」

我必須承認,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決定,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我居然有這種膽量。

這樣做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我不忍心讓芯芯的願望就此落空,不過主要還是希望這事能夠了結,省得梓書一直懷念別的女人。我沒有那麼好的度量可以容忍這種事。

最重要的是,我還沒有跟梓書一起出門遠行過。加上現在還卡著印尼考察團的事,這可能會是我們唯一一次旅行。

想要製造一個難忘的回憶,應該不算過分吧?

我們各自打電話告訴家人,今天臨時有事晚上不回家,然後就出發去拿最重要的道具──橡皮艇。

我站在一扇熟悉的門前,按了好幾次電鈴,心中暗暗盼望住戶在家。我早就把鑰匙給丟了。

門開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臉吃驚的尤瀚平,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褲。鑒於現在是大白天,加上他這副打扮,我可以合理判斷他又失業了,或是快了。

「哈囉,好久不見,橡皮艇借一下。還沒壞吧?」

他買橡皮艇是為了拍攝湖上風光,我還幫他出了一半錢。

他還沒搞清楚狀況,我已經徑自走進屋裏,又看到似曾相識的場景:凌亂的床舖,一個女孩緊緊裹在床單裏驚慌地看著我,顯然什麼也沒穿。這女孩不是上次那個,就算是也無所謂。

我非常有禮貌地向她道歉,並且保證我們很快就會離開,然後就打開尤瀚平的壁櫥找橡皮艇。

在我身後,梓書正在跟尤瀚平哈啦,「你好,我姓言。你就是尤瀚平先生吧?久仰久仰,今天終於見到你了。」

又來了……

我懶得理他,很快地找到我要的東西:橡皮艇、救生衣和小型打氣筒。

「尤小平,這你應該不急著用吧?過兩天就還你。」

尤瀚平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和梓書提著東西走向門口,忽然冒出一句,「香香,妳……不是跟潘祥霖在一起嗎?」

梓書熱心地說明,「哦,因為潘仔某方面不太行,被香香判出局了。」

講什麼鬼話啊!

我面紅耳赤,「言梓書!快點走啦!」

等他腳步輕快地跟著我走出門外,我回頭抱怨:「你幹嘛跟他亂講話?好低級!」

「我是說潘仔人品不行啊。」他狡獪地一笑,「妳想到哪去了?」

我白他一眼。算了,今天本來就是用來搞鬼作怪的日子,當然可以盡情胡說八道。

下一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我們都不會唱那首歌。梓書很快地想到解決方法:在火車站前找街頭藝人,花錢拜託他把這首歌唱一遍讓我們錄下來練習。

我們用最快速度買了下一班的火車票,剛剛走出剪票口,立刻看到一個讓我們頭大的人:李先生。筱菁的爸爸。

「嘿,連家大少爺,去哪裏啊?」看到我們這回沒地方可逃,李先生笑得很燦爛,或是很冰冷。「拐了別人家的錢,帶女朋友出去度假,好開心哦?」

我跟梓書都知道,要讓他諒解是不可能的,而我們現在沒時間跟他糾纏。所以我們互望一眼,不約而同拔腿狂奔,衝下樓梯來到月台上。一輛區間車停在月台邊正要出發,我們在它關門的前一秒衝了上去。

看到李先生在月台上氣得跳腳,我鬆了口氣。上次被他追,正好公車到站,這回又正好遇到火車發動,運氣真好。雖然火車跟我們的目的地是反方向,還是要知足。

這台車乘客很多,沒有位子坐,我跟梓書就站在門邊,反正只坐一站就要下車了。

我忽然一驚:「糟糕!沒帶DV!」

他翻個白眼,拍拍身上的背包,「在這兒呢。我從秘密基地出來的時候就一直背在身上了,妳都沒注意啊?都不關心我。」

我尷尬一笑。老實說,我滿腦子都是今天要進行的大冒險,沒有餘力注意其他的事情。

這時,背後傳來一個有點耳熟的女孩聲音。

「喂,爸,你確定是這節車廂嗎?你說他們穿什麼衣服?男的是黃色高領T恤跟黑夾克?女的是綠色風衣?男的還提著一個大箱子?」

她描述的正是我跟梓書的穿著。而聲音的主人,正是筱菁。

我小心地從人群中望過去,只見筱菁正拿著手機,一邊講話一邊在人群中東張西望。顯然她父親打電話告訴她,害得他們全家慘兮兮的人,正跟她坐在同一班車上。

我跟梓書都是倒抽一口冷氣。要是在車廂裏吵翻,可真不是普通尷尬。

梓書低聲說:「躲好,小心點別讓她看到。」

我們低下身體,避開筱菁的視線。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真的很糟,沒辦法,誰叫我們有愧於人。

嚴格說來,梓書並不欠筱菁任何東西,他只是心地太好,對她的處境感到遺憾。至於我,卻真的傷了她的心。因為自己一時軟弱跟她亂講話,害她受到傷害。

筱菁對我的痛恨,一定超過對連家的不滿。

好不容易她的聲音消失了,火車忽然一個急轉彎,我沒站穩,顛了兩步,梓書伸手拉我,他自己也重心不穩,我們兩個摔成一團。

「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向旁邊被撞到的乘客連連道歉,一面站起身,看到在人群之中,筱菁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我跟梓書呆望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筱菁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

「喂,爸。沒有,我沒看到那兩個人。」她又冷冷地望了我們一眼,「我也不想看到。」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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