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鴻鈞帶回一個醜陋的陶偶，說是客戶送的，但是實在很難看。他鄭重地把陶偶放在裝飾架上。

杏榕說：「這麼醜的東西你還要擺出來？」

「我是個知足常樂的人。只要是別人送的東西，不管好壞我都會心懷感激地收下來，好好保存。」

杏榕只能白眼以對。

吃飯時，她小心地提到，「我今天碰到翠瑤，她說她不回日本了。」

「哦，那她還跟妳說了什麼？希望不是說我壞話。」

還不是普通的壞話哩。她心想。

「她說你根本不愛她，只是因為不敢去追真正喜歡的女生才跟她在一起。」

鴻鈞差點吐血，「如果我不愛她，當初會打算跟她結婚嗎？要不是我爸病倒，我早就去提親了。」

愛不等於結婚啊，羅襄寶貝。她心想。

「如果你愛她，為什麼那麼容易放棄？」

「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想耽誤她的前途。」

「嗯哼。」這話完全說服不了她。

這聲「嗯哼」真的激怒了鴻鈞，他整張臉拉下來。

「我跟翠瑤在一起三年多，對她有求必應，每次生日、節日、紀念日我都記得，我還把她介紹給家人朋友，告訴他們這就是我要娶的女孩。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她還是認為我不愛她？」

「因為外在的表現跟內心的感覺是兩回事。」

「有什麼差別？」

「有什麼差……」

杏榕目瞪口呆。原來他所謂的「愛」，就是記得紀念日，跟把女方介紹給家人嗎？那他當初對她說的「我愛妳」又算什麼呢？

她耐著性子說明，「這世界上有這麼多人，當你喜歡一個人，對方也正好喜歡你的機率有多低，你知道嗎？」

「怎麼會？家豪只要一招手，馬上一堆女生貼上去，機率怎麼會低呢？」

杏榕的臉僵住了。為什麼他非要在這時候扯上家豪不可呢？

鴻鈞也知道自己錯了。「抱歉，不該提到家豪。」

杏榕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我的意思是，兩個人真心相愛的感覺是非常寶貴的。當初翠瑤向你表白的時候，一定希望你是真心喜歡她才接受她，而不是其他的理由，否則對她是很不公平的。」

「姑且不論何謂『其他理由』，對她不公平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應該拒絕她，讓她哭上三天嗎？」

「長痛不如短痛。」

鴻鈞不以為然，「那是妳現在聽到翠瑤抱怨，才會有這種想法。如果回到當時呢？妳怎麼知道她心裏不是在想，只要我答應跟她交往，不管是什麼理由她都可以接受？就算最後的結果不合她的意，這也不該怪我。」

杏榕的心口揪緊了。「你的意思是，因為她誠實向你表白她的感情，所以必須自己接受懲罰嗎？」

「講到哪裏去了……妳又何必這麼在意我愛不愛她？都這麼久的事了。如果我說我真的愛翠瑤，妳不會不高興嗎？重要的是，我現在愛的是妳啊。」

杏榕低著頭，輕聲說：「我還想問你一件事。那天晚上，如果來你家向你告白的人不是我，是別的女人，你也會接受嗎？」

鴻鈞放下碗筷，雙肘撐在桌上，身體前傾，一言不發地瞪著她。

杏榕看他真的動氣，只好苦笑。

「不好意思，我不該聽了翠瑤的話就懷疑你。今晚我還是先回家好了。」

她起身收拾東西，鴻鈞歎了口氣，快步來到她身後，伸手環抱住她。

「是我不好，不該發脾氣。在翠瑤心裏我是個不及格的男朋友，我也很慚愧。我會努力不要對妳犯一樣的錯，好嗎？」

杏榕依偎在他懷中，對他微笑著。

是啊，因為有過去的錯誤教訓，人才會成長。一直計較以前的事情，實在太沒價值了。

只是，她心裏還是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呢喃著。

家豪是個得天獨厚的人，他要的女人沒有得不到的。鴻鈞沒有這種好運，所以他要求不高，只要有女人喜歡他，無論對方是誰，他都會心懷感激地接受。因為他是個來者不拒，不，知足常樂的人。

對他而言，幸福來自於知足，有什麼拿什麼。只是這樣而已。